陳恨重新回到李硯身邊,但這時候,李硯卻並不看他了,隻與吳老將軍說些朝上的事情。他覺得無趣,便低頭研究鎮遠府的石板地。
又仿佛看見前邊花廊的拐角處,鵝黃顏色的裙擺閃了一閃便不見了。或許是鎮遠府的姑娘侍女貪玩兒,民間又傳說李硯是天人之姿,實在很引人關注,便也不放在心上。
席上酒過三巡。
吳端果然沒有騙他,這酒烈得如刀子,陳恨隻飲了一口,就覺得酒氣直往腦門上衝。他再多灌自己兩口,酒壯人膽,他就可以提著吳端的玄鐵刀,去菜市口兼職儈子手了。
吳老將軍也喝得有些多了,松了松衣領,講起自己從前隨軍,駐扎在西北的事情。
講到西北荒漠裡的不夜城,又講到軍營之中的夜半鬼影。
最後老將軍一擺手,道:“不講這些虛的東西了,老夫再給諸位講講山林子裡捕鹿的方法。”
這些故事,恐怕他在家中常說,將軍夫人與吳端都是興致缺缺的模樣。倒是陳恨,撐著腦袋聽得正認真,有的時候還拍案喝彩。
李硯亦是看向吳老將軍。吳老將軍坐在他右手邊的條案前,陳恨亦是坐在李硯的右手邊。他若看老將軍,便也能看見陳恨,看見陳恨撐著頭,寬袍大袖下露出來的一小節手臂,還能看見陳恨因酒意或笑意而發亮的眼睛。
李硯也有些醉了,便抬手揉了揉眉心。
吳老將軍說話說得有些忘形了,只聽他對陳恨道:“這法子侯爺大可以在三月春獵的時候試試,得了皮毛麽,可以做衣裳,若得了鹿血麽,還可以……”
將軍夫人忙咳了兩聲,老將軍也便不再說下去。
陳恨也不大好意思了,一扭頭,正瞧見李硯揉著眉心,便道:“皇爺醉了?”
李硯收回手,垂眸的一個動作,卻被陳恨錯認為是應了。陳恨便輕聲道:“這兒也快完了,讓循之找間屋子,皇爺歇一歇。”
他想著,李硯睡一會兒,必定要寬衣穿衣。他在一邊伺候著,又能做任務。
席散,鎮遠府早也就備下了房間接駕。陳恨趁著幫他脫衣服這一遭,又摸了他兩把。
陳恨往香爐裡添了些許香料,又幫李硯將被子掖好。鎮遠府的酒是真的厲害,李硯大約也是真的有些醉了,面上泛紅,眼睛也眯了起來。
“鎮遠府的酒烈,吳老將軍酒量好,就喜歡給人敬酒。臣跟循之說說,晚上的宴少擺些酒。其實吳老將軍豪放曠達,他若敬酒,皇爺就算不全喝,他也不會在意。”
李硯點頭:“朕知道了。”
“那皇爺睡一會兒,臣就在循之院子裡,離得不遠。”陳恨見他這副模樣,實在是像極了重生之前那個可愛得要命的少年,一時心神蕩漾,想伸手捏一捏他的臉。
陳恨在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伸出了手,便在心裡念了一句佛,佯裝大方地捏了他一把。他告訴自己這是做任務,他心無雜念。
正要收手時,李硯卻捉住了他的手。
醉眼朦朧。
好像那種往嘴裡含一口酒,再舉起一個火把就可以噴火的把戲。陳恨無端覺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是這種把戲。
人家的目光都是帶火花的,李硯的目光嘛,則是在赤壁燒起來的千裡火船。
野火燒不盡,春天還會遠嗎?
“皇爺?”
“像從前一樣,講一個故事吧。”李硯扣緊他的手,將他的手拉進被子裡去。
“那臣講一個……”那野火一燒,把他整個人都給燒成灰了,更何況是他的故事。陳恨使勁想了想,“講一個臣小時候的故事。臣小的時候在書院念書,先生教我們粘句子,他出的是‘百般計’。”
李硯問:“那你粘了什麽?”
“正好那日我娘給我做了千層糕,所以我粘了‘千層高’。”
李硯輕笑,頓了頓,道:“你去吧,上午伺候得不錯。”
“皇爺滿意,是臣的唯一追求。”陳恨笑著說了句玩笑話,抽出手來,幫他將被子掖好。
陳恨跑去吳端的院子裡喝茶,他到時,吳端已經在廊下沏好茶等著他了。
“你怎麽去這麽久?”
陳恨席地坐下:“皇爺醉了。”
吳端給他奉茶:“喏,解酒茶,皇爺那邊已經派人送了。你酒量不好,也吃一杯。”
“多謝小將軍。”陳恨笑道,“鎮遠府也有這種東西?我原以為,憑鎮遠府的酒量,如何用不上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