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
他抬眼,陳恨就站在內室門外朝他作揖。
燭光跳了一下,徐醒揉了揉眉心:“陳公子怎麽過來了?”
陳恨在榻前小凳上落座:“聽章老太醫說,近來你身子不大好,就過來看看。”
“陳公子額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陳恨向上瞟了瞟,頭上藥童的巾子裹著,他怎麽也能看見?
“沒留神兒,就磕在桌角了。”
“陳公子有事情?”
“我……”陳恨笑了笑,“分明是我來看徐大人,怎麽反倒是徐大人像審犯人似的審我?”
徐醒將雙手收進被子裡,又往上提了提錦被,垂了垂眸,道:“我沒什麽事兒,往年我這病開春就該好了。今年好不了,是我不想同張家姑娘結親,有意裝的病。”
陳恨也不知他說的究竟是真是假,隻道:“既然張家的親都退了,徐大人也要快些好起來呀。”
徐醒靠在枕上點了點頭,應了聲好。
乾坐了一陣,陳恨估摸著剩給他的時間不多了,不能再耗下去了,便道:“我此番來,還有一件事情。蘇元均在江南改製,如今我在皇爺身邊伺候,聯系不上江南的人,你與李檀……”
徐醒扯著嘴角笑了笑:“你去問皇爺,皇爺不會告訴你?”
“皇爺不告訴我。”
尚在病中,或許是仍不大清楚,徐醒將這話念了兩遍:“不告訴你……我還以為,他就指著你安定天下了。他還會不告訴你,他還懂得心疼你……”
他大概是一直對皇爺有誤會,陳恨忙道:“我不是皇爺手裡的刀,皇爺也沒把我當刀使。”
“他沒把你當刀使,你倒總是甘願替他擋著。”
陳恨有些惱了:“徐大人,你若是不想說,那便……”
“蘇元均還沒到江南,文書先到了江南,要江南官員每人交一份陳情書,犯了眾怒。皇爺借著這件事,將世家大族敲打了一番。近來江南只有這件大事。不過,我還知道另一件事——徐歇要反。”
最後這句話,他說得飛快,長蛇似的就滑過去了。
陳恨下意識就抓緊了衣袖,他之前也想過這種情形,現在聽徐醒說起,心中仍是一驚。
“老皇帝疑心重,後邊那幾年對太子爺都下了手,瑞王爺為什麽能獨善其身這麽些年?瑞王爺新喪,世子爺失勢,瑞王妃還是徐家旁支。”
徐醒繼續道:“徐歇為什麽要跟兵部張家結親?為什麽前幾日要用那幾個小官吏試探皇爺?就算為了當年太子爺那案子,他也不會留皇爺在那位置上太久。徐歇要學一年前皇爺兵進長安,只是他要扶誰上去,我還不知道,左不過是皇爺的那幾個兄弟。”
“你讓皇爺別逼他逼得太緊了,先穩著江南,改製暫且推後,那幾個小官吏……該給他留的面子還是要留的。”
陳恨道:“皇爺與我說,那幾個官員,送回江南去了。”
“他果真是什麽也不讓你知道。確實也是送回江南去了——”徐醒嗤笑一聲,“用了刑,用囚車送回江南去了。”
陳恨松了松拳頭,很快又握緊了。這個李硯,到底想做什麽?
徐醒道:“皇爺要給他的皇長兄翻案,正巧我也要給我娘翻案。你讓他早些動手,我在府裡也有些人,與他一同把徐歇抓了就是。”
“你娘?”
“沒什麽可說的。”徐醒側了側臉,輕聲道,“他有個外室,因為我娘是公主,他不敢尚那外室,又覺著我娘礙著他,後來我娘就去了。我十年前查清楚這件事。等這事了了,我給徐歇收屍,算是盡了孝道了……”
徐醒歎了口氣:“我等了十年。”
“你別難過,等……”
雖說他從前總病著,卻也不是這樣一副模樣。
強撐著的一身硬骨頭,終究還是打不折的骨頭。
只是現在,那人蜷著身子臥在榻上,瘦弱得竟只剩下通身的藥香了。
陳恨被他拍了拍背,道:“等徐歇下了獄,所有的事情也都清楚了。”
徐醒拂開他的手:“我手裡有些東西,足夠治他的罪了。你讓你那皇爺動手吧。鎮遠府的吳小將軍,近來在城外帶兵,不就是做這個用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