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死……”陳江也覺得意外,無論乘風侯說的是什麽,只要聽見他的聲音,一下就安心了。
“啊,回來了。贏了。”乘風侯應道,“跟著我什麽時候吃過敗仗。”乘風侯邊說邊用嘴咬開酒壺的塞子,喝了一口。
陳江側過頭看乘風侯,唯一一個能躺人的地方乘風侯讓給了他。乘風侯的肩膀纏著布,血已經透了出來。
“其他兄弟呢?”陳江虛弱地問。
乘風侯沒看他,一口烈酒咽下去,辣得心窩疼,才借著一股勁道,“沒了,就你命大。”
陳江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肺裡好像要炸了一般,他把那氣緩緩的呼出去,肺裡的疼痛減弱了,心中的絕望卻使勁地翻騰起來。
“今年多大了?”乘風侯突然問。
“十六。”陳江道。
“十六啊,太小了,沒娶媳婦呢吧。”乘風侯問道。
“嗯。”陳江應了一聲。
“等你好點了,就回去吧。”
“為什麽?”陳江問。
“不為什麽。”乘風侯又喝了一口酒。
“你不也是十六歲出來打仗的。”陳江又道。
“我那是沒爹沒娘,打就打了,我沒什麽牽掛,我不怕死。”乘風侯說。
“我也不怕。”陳江道。
“我怕。”乘風侯忽然開口,陳江一愣。
“我怕了。”乘風侯又重複了一遍,“我有了想守護的人,就怕死了。”乘風侯緩緩說,“你太小了,不知道一個男人都該做什麽,你死了爹娘怎麽辦?”
陳江沒說話。
“還有那花前月下的滋味兒,你還沒嘗過呢。回去吧。”
“男子漢大丈夫,頂天立地,保家衛國。”陳江聽著乘風侯的話,心裡不服,道。
“哼。”乘風侯一笑,半天才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到槍堆裡,把杏花酒□□。
“要不我就在這兒讓你感受一下花前月下的滋味兒吧。”他又露出了和往常一樣不正經的壞笑。
陳江感覺汗毛從頭到腳立了一遍。
“你,你要幹什麽?”他緊張地問。
“你怕什麽,我能把你怎麽著。”乘風侯笑了起來,盤腿坐在他旁邊。
“來,給你摸摸杏花酒。”他道。
陳江有點意外,忍著疼痛,費力地把手移過去,摸了摸杏花酒的槍杆。
冰涼的,卻又好像是帶著溫度的。
“我夫人,當年賣杏花酒,我讓她請我喝碗酒,我當將軍了回去娶她。杏花酒的名兒就這麽來的。”乘風侯道,眼眸中盡是溫柔的光。
陳江努力側著頭,看著杏花酒,對乘風侯那句“有了想守護的人,就怕死了。”似懂非懂。
歲月一連轉過十載,月渚早已物是人非,杏花酒是他和記憶裡的故人唯一的紐帶。
僅僅過了五天,深夜裡,鼓聲大作,一名副將跑進帳內,“將軍!天關進軍了!”
陳江點點頭,麻利地穿好盔甲,出去迎戰,河對岸的鬼面,還如初見時一樣,騎著雄赳赳的黑馬,踏著火光裹著黑夜而來。
陳江緊緊地攥住了手中的杏花酒。
想起前幾天,詹星若說的,乘風侯的血脈還在。陳江微微昂起頭,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輕聲對杏花酒問著:
“不知道將軍當年想守護的東西,守住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