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王阿……”何安哭的有些頭暈,茫然問。
“我沒有要殺他的意思。”趙馳說,“冤有頭債有主,我雖然厭惡他,卻還不止於糊塗到這個地步。不是他王阿偽造這些信,還有李阿、陳阿……只要他們願意,總有人會做這殺人的刀的。”
“那、那聖旨?”何安怔了怔。
“什麽聖旨?”趙馳問他。
“東暖閣裡那聖旨……難道不是誅殺王阿的?”
“那聖旨上一字未寫。”趙馳道,“誰告訴你這聖旨與王阿有關。”
“是董芥……”何安說完這話,猛然醒悟,“不好!陛下……我先告辭了!王阿那邊怕是要出事!”
他匆忙行禮,不等趙馳出聲阻止,已是急匆匆的退了下去。
*
內教場在皇城西北拐角,離西苑的太液池又近。
何安趕到的時候,王阿在五龍亭裡席地而坐,他穿了身最樸素的內飾官服,晃晃悠悠的飲酒唱歌。
等他進了亭子,王阿笑了:“你來了?”
“你讓董芥昨晚去誆騙我,說是陛下要殺你。”何安問他,“你想幹什麽?”
“這麽說,你已經替我去向趙馳求了情。不然你怎麽知道趙馳並不想殺我。”王阿道,“哈哈哈……你果然是急了,一大清早就去了養心殿吧。坐。”
何安在他身邊盤腿坐下。
“還記得那會兒,夏末秋初裡最盼著來清掃太液池。”王阿晃晃悠悠的說,“因為實在太餓了,還能下泥裡掏蓮藕、挖蓮子吃。你記得嗎……有一年我受罰手心被打腫沒來成。你呀回頭半夜把我叫醒,偷偷給我從袖子裡掏出一大把蓮子。又給我去了皮,去了芯,給我塞到嘴裡去吃。”
“最後你還不是餓的忍不住,把那把蓮芯吃了。”何安道,“勸你也不聽。”
王阿哈哈大笑,笑著眼角有了淚:“蓮芯可真苦啊。”
“……是的。”
微風吹來。
將五龍亭旁的蘆葦撩撥的微微晃動。
那些蘆葦芯子慢慢的飛騰著,從亭子裡看出去,太液池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可這些美,都不是給奴才們看的。
是主子們的盛景,是主子們的天地。
誰知道為了這樣的美景,有那麽群半大不小的少年,每年都來這太液池,為它來年的再次綻放而做了苦工。
“你能為了我,去跟陛下求情。我已經知足了。”王阿道,“雖然這事兒是我胡謅的,我就是想……試試你會不會為了我,去做些大不敬的事兒。”
“陛下沒有想殺你的意思。”
“我知道。”王阿又喝杯酒,“可是做了的事情終歸是做了。”
他們兩又盤腿在地上坐了一會兒。
日子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時候。
日子苦的比蓮芯還苦。
永遠沒有盡頭。
然而對於少年人來說,未來總歸是美好的,還有些企盼,讓他們能活下去。並不如現在這般,一眼能看到盡頭。
“我知足了,真的。什麽也不求了。”王阿飲盡手裡那杯酒道:“你走吧。好好和你的陛下過下去。讓我一個人走最後一段路。”
何安沒再說什麽,他站起來。離開了五龍亭。
蘆葦還在風中吹蕩。
金黃色的陽光下,他在荒草遍布的小路盡頭回頭張望,瞧見了蘆葦後五龍亭的屋簷。隱約中聽見了王阿的吟唱聲。
那似乎就是他來時王阿在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