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堅把這髒活兒給了他。
他去獄裡提喜順的時候,喜順倒是神色平靜:“師父來啦?”
何安讓人送了酒過來,與喜順對飲而盡,末了喜順道:“我在這世上無牽無掛,只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弟弟。本來想未來爬的更高一些能出宮後,托人去尋他。若師父未來遇著他,便幫我把這封信給他。”
喜順拿了信出來給何安:“未來我沒辦法在師父跟前盡孝,若我弟弟能找到,就請他替我盡孝。”
“你恨不恨我?”何安問他,“我保不了你。”
“師父不用愧疚,我求仁得仁而已。只是害得師父也落個管教不力的罪名。”喜順笑起來,笑著笑著便落了淚,“我還得感謝師父。是您沒有攔我,還看顧著我,讓我跟公主能得了這小半年的幸福日子。徒弟謝謝師父。”
何安看這少年,他似乎還是個少年,眼裡的青澀和單純一如過往。
然而他似乎已不是少年,執著、熱誠又義無反顧。
那雙眸子亮晶晶的,又極平和。
像是剛來到世上,又似乎已經返璞歸真。
他不敢再看喜順的眼睛,別過頭去,輕聲道:“開始吧,給他個痛快的。”
自有下面人捂住喜順的口鼻,壓在地上悶棍伺候,果真是痛快的,不消十棍,人便去了。
“何爺,喜順公公去了。”下面人道。
何安隻覺得自己肝膽劇痛,魂都被抽了個七零八落,渾渾噩噩的回了自己那住所,在喜順的房間裡坐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喜樂上來掌了燈。
他才回頭瞥見八仙桌上那隻公主的簪花……
孤零零的放著。
喜樂愣了一下道:“師父,您……”
何安不明所以,抬手摸眼下那片冰涼濕潤……原來不知道什麽時候哭了。
再然後安遠公主被送去韃靼和親。
他托人回送了簪花給公主,公主也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這事兒太小,很快便消失在了這碧瓦朱門之後……只是到了第二年,聽說有人行刺了七皇子仁親王。
他出宮去給喜順掃墓,站了一會兒要走,回頭便瞧見一個跟喜順眉目相仿的年輕人跪在地上。
“求公公收留我。”那年輕人道,“公公托人給我的信,我收到了。”年輕人叩首道,“我感謝公公對我哥哥的關照,願意追隨公公,保護公公周全。”
何安那一刻便知道,這人乃是喜順的弟弟:“老七是你行刺的?”
“嗯,若不是他把喜順與公主的事情說了出去。我哥哥也不會死。”年輕人說,“我本身就是刺客營生,所以就試了試。”
“……不愧是兩兄弟,都一樣的莽。”何安道,“咱家是個太監,終歸是要在大內生活的。收留不了你這樣全須全尾的人。”
少年人一笑:“我已自行去勢,只求公公成全。”
年輕人抬眼看他,那眼睛跟喜順的一般無二致。
像是剛來到世上,又似返璞歸真。
純若稚子,熱似豔陽。
*
何安清醒了一些。
他腦子劇痛。
夢裡又夢見了喜順的舊事……像是再活了一遭苦楚。
那枷具越戴越重,渾身都在吃力抵抗,詔獄十八刑裡,這枷具乃是第一刑。別瞧只是上了重枷,若是一口氣憋不住,怕是就折了骨頭,人就癱了。
他太過全神貫注,以至於外面喊殺聲隱隱傳來許久,他才意識到大約是殿下帶人衝了進來。然而這吵雜之聲又恰恰證明,殿下並不打算掩人耳目。
……殿下,這是為了、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