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剩下什麽呢?陳堅給他一顆糖做紀念。他不恨他,卻用疏離的態度表達厭倦。曾經的曖昧情愫,好像一場醒來即忘的大夢。是了,這大半年確實是一場夢,夢裡驚心動魄,有魔力加持,給真實的楊州裹了一層美妙的面紗。現在夢醒了,王子變青蛙,灰姑娘也要打回原形,更遑論他。陳堅看破不說破,給彼此留了面子,他該識趣地走了。
可楊州又想起,先前吃飯時陳堅突如其來的怒火。他不知該怎樣解讀,但心裡確實跳躍著微弱的不甘。
就這樣結束嗎?
丹尼爾早已經走了,留他一個人困在荒井裡。數年來他拚命攀爬,卻始終逃不脫黑暗的牢籠。漸漸地楊州絕望了,安靜地躺在井底等死,直到有一天,一個人伸出手來,執著地要救他出苦海。他是從天而降的希望,是黑暗盡頭的一線光,楊州太渴望,太在乎,反而把他推遠了。
他想到這裡,心口忽然一陣絞痛。
“過不去,怎麽辦?”安德魯問,打斷了楊州恍惚的神思。
道路被完全堵塞了,看熱鬧的居民擠得像沙丁魚罐頭,沒人願意行方便,每前進一步都無比艱難。
楊州四下轉了轉,從人群的縫隙瞥見了軍裝的影子,忽然想起周上校,便叫安德魯聯系他。
沒一會,一個軍人從重重包圍裡擠出來,衝楊州敬了個禮,示意跟他走。
楊州的動作慢了幾拍,軍人走了兩步又停下,扭頭疑惑地盯著他:“真是楊先生嗎?”
“是,是。”楊州盯著他的肩章,機械地邁著步子,木偶一般。一張張喜悅、期待的笑臉從他身邊掠過,楊州忽然出現幻覺,好像看到一個蕭索的背影,在荒蕪的空城裡孤單地遊蕩,一圈又一圈。
幾分鍾後,他們已經能看見巨大的城門了。一個魁梧的男人上前迎接,大半年不見,他還是那麽熱情,笑容洋溢地和楊州握手,“楊先生,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楊州忍著身體不適和他寒暄,“聽說你負責一號基地的疏散工作?”
“可不是嘛,”周上校轉過頭,朝右邊“喏”了一聲。
在楊州右手邊不遠的地方,五百名被抽中的居民整齊地排成三隊,個個身體前傾,伸著脖子張望,好像一片被風吹彎的水稻。
“這也挺好的,《隔離法案》廢除以後,我們大部隊也要開拔了,就留一個排的士兵在這。”周上校拍了拍楊州的肩膀,“倒是你,待了這麽久,終於舍得走了?”
楊州勉強扯了扯嘴角。
周上校爽朗大笑:“走了好,以後也不用再來這鬼地方了!”
好像有人冷不丁在耳邊敲響一面鑼,那聲響震得楊州頭暈目眩。他不禁回頭望去,來時路已經被密密麻麻的居民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