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坐在白孔雀身邊,歎息一樣發出一聲,手指自然地撫了一下長發:“真是個技術活。”
謝刹緊緊盯著他:“你在做什麽?”
覃耀祖無趣地看著他,像是嗔怪卻似有若無的笑:“不要總是說些明知故問,過分可愛的話,都在籠子裡變黑孔雀了,你說還能是做什麽呢?說了不會讓親愛的有事,當然不會讓親愛的獨自去面對那個園長啊。”
謝刹可不會相信他,這個總是肆無忌憚隨心所欲的危險的魔王,要是真的有他嘴裡叫著的親愛的那麽喜歡虞星之,為什麽還會把他帶到這種危險的境地來?
就像是知道謝刹在想什麽一樣。
“不是我。”慢悠悠地說著,手指理著長發,視野輕慢地落在遠處的神殿方向,“凌晨四點到早上十點的馬戲團實行宵禁,任何人不得出現在馬戲團裡,否則會被懲罰。親愛的是因為在那時候出現才變成這樣的。”
這條禁令謝刹也知道,還曾經想過要不要故意觸犯禁令看看。
如果早知道,只要觸犯禁令就能早點遇到虞星之……
可是,如果被關在不同的籠子裡,恐怕永遠也不知道這個人就在自己身邊不遠處。
“來,開個屏看看。”覃耀祖奢靡呢喃的聲音不緊不慢,像是絲毫不在意自身現在的處境危險。
白孔雀靜靜地看著他,清冷高貴的樣子,即便是掌握他生死的主人,似乎也不打算輕易順從對方隨心所欲的要求。
覃耀祖的手指一下一下撫摸著白孔雀的翎羽,無辜又孩子氣的口吻:“親愛的變孔雀比較久,只是想得到些經驗,等下或許要用到,也會給親愛的開屏的。”
“他一直拒絕進食,可能體力不支。”謝刹現在知道白孔雀為什麽不吃東西了,從人變成動物被飼養在籠子裡,怎麽可能心安理得接受飼養,吃給動物準備的食物。
覃耀祖輕慢的點點頭:“應該的,童話裡不都是這麽說的,變成動物以後,要是吃了動物的食物,久而久之就再也變不回人了。”
白孔雀站起來,緩緩走開幾步,朝著覃耀祖和謝刹的方向,緩緩展開了雀屏。
純白聖潔而耀眼。
覃耀祖坐在那裡,托著下巴一眨不眨看著,唇角翹起微笑,等到開屏結束,他微微側首看向籠子外面的謝刹,眨眨眼:“孔雀開屏是求偶,我變成的黑孔雀果然很好看吧,親愛的很喜歡呢。”
謝刹毫無情緒地注視著他:“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這麽自戀。”
覃耀祖絲毫不在意,用一種驚喜無辜又忍笑的神情看著他,繼而去看白孔雀,故意為之的親昵:“但親愛的一定和我一樣,是不是?”
“不要總是叫哥哥親愛的……”謝刹後知後覺,“為什麽突然就開始親愛的了?那條輪船,你也在上面?”
覃耀祖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矜持地點點頭:“很感人的愛情故事吧,但其實比起親愛的,我更喜歡寶貝這個稱呼。親愛的什麽的,滿世界所有人都在這麽叫對方呢,一點也不特別。”
難道寶貝是什麽珍稀獨有的稱呼嗎?還不是滿世界所有人都在這麽叫。
珍稀特別的本來就不是什麽稱呼,而是正在這麽稱呼自己的人。
謝刹已經完全無法產生其他類似生氣的感覺了,這個男人是魔王,甚至可能就是遊戲本身,根本無法阻止他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除非他們放棄這個遊戲,不再登錄,不,以這個人的入侵程度,恐怕在其他遊戲裡一樣會看到他,也說不定。
“說得也是,寶貝雖然有特別的意義,但還是叫星之吧,星之是獨一無二的。嗯,是獨一無二的吧?星之說呢。”
覃耀祖神情輕慢,像是無趣起來,整個人蒙上一層難以說清的放空狀態,像是突然對一切失去了興趣,那樣的索然無味。
白孔雀注視著覃耀祖,覃耀祖栗色沁涼的眼眸也看著白孔雀,缺乏情緒的面容,不是以往任何時候任何狀態。
這樣的覃耀祖分外陌生起來。
這時候,時間已經接近八點。
神殿裡走出來幾個同樣穿著黑色地獄馬戲團員工製服的人,有男有女。
他們徑直走到關著白孔雀的籠子前。
像是直到走到面前了,才忽然看清籠子裡的景象一樣,露出有些驚訝的神情。
覃耀祖在那些人走出神殿的時候,就再次變成了黑孔雀。
【為什麽籠子裡有兩隻孔雀?】工作人員像是驚訝自問,又像是問籠子旁邊的飼養員謝刹。
謝刹毫無表情,完全不想說話。
回答那個男工作人員的是另一個女工作人員:【也許是一對吧,聽說孔雀這種動物很長情的,不會和伴侶分開。】
男工作人員一臉你瘋了嗎的神情:【別忘了籠子裡的東西本來的樣子,還有,怎麽說這也是兩隻公的孔雀吧。】
女工作人員一臉少見多怪的鄙視,毫不客氣地噴回去:【什麽年代了以為伴侶都必須是一男一女嗎?攪基不行嗎?】
男工作人員們:【……】
謝刹屈指輕輕敲了敲籠子:“現在是要怎麽樣?”
女工作人員想了想:【這個籠子裡的孔雀是園長的摯愛,特意囑咐了要小心帶到裡面去。只是園長沒有說到底是哪一隻,我們一直默認只有一隻的。】
【等等,園長好像是說了,是白孔雀吧!】
這時候,籠子的兩隻孔雀忽然動了。
輕慢地靠在白孔雀身上的陰影一樣的黑色孔雀,往旁邊優雅地踱步。明明是孔雀,卻有一種人類男性矜傲抬著下巴,展露出危險張力的錯覺。
五彩斑斕的黑色一樣,像是撕毀夜色,地獄才有的黑暗豔麗。
與其說是開屏,更像是在那雀屏之中,恍惚看到地獄魔王緩緩仰頭,露出華美的真面,雪白頸項的喉結微動,殺戮誘惑,那樣觸目驚心危險蠱惑的美。
所有看見了這一幕的人,都呼吸緊促起來,瞳孔微微睜大,驚豔得無法移開視線,又像是被地獄之焰刺盲了雙眼,什麽也看不到。
那隻黑色的孔雀,輕慢地開屏,鋪天蓋地一樣的翎羽投影在腳下琉璃一樣湛藍的天穹。
像是對著籠中另一隻無暇純美的白孔雀示愛,像是對著所有人展示這地獄一樣危險的美麗,像是無視世間的所有一切,照影自矜。
在那遮天蔽日五彩斑斕的黑色雀屏之前,白孔雀的翎羽徐徐展開。
就像是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唯一無暇的光,世界所有稍縱即逝的美好的投影。
隻存在於最深深之處的夢裡,宇宙無垠黑暗之中的希望,所有脆弱易碎刹那的執念。
與黑暗共生,和危險同源,人世間只有少數人才有機緣可以奇遇的神跡。
好半天,直到那仿佛遮天蔽日的黑色翎羽連同純白無暇收斂消失,所有人的神智才恢復過來。
【怎麽辦?】工作人員面面相覷。
雖然園長好像是說了白孔雀,但是,萬一其實是一體的呢?
【一起帶進去吧。】像是一個奢靡輕慢的聲音,這樣在耳邊蠱惑說著。
於是,所有人不約而同下定了決心。
裝著兩隻孔雀的籠子被一種力量托起,像來的時候一樣漂移著往神殿內走去。
籠子外的謝刹被NPC們阻擋在外。
【神殿之內,除了園長,任何人不得進入。】
謝刹靜靜地看著他們:“你們不也是從那裡出來的嗎?”
工作人員有些疑惑,警惕地看著他:【你在說什麽?我們不是一樣從特殊通道上來的嗎?神殿外側的特殊通道。】
謝刹的聲音毫無情緒:“抱歉,只是太想進去了。”
【真是的,不都是這樣從下面馬戲團園區上來的嗎?再想進去也不能無視規矩亂說話啊。萬一園長以為我們破壞規矩怎麽辦?】
這樣說著,看了看謝刹身上的製服,那絲微弱的懷疑轉瞬即逝。
畢竟,其實他們也有想進去神殿這種想法。
【表演快開始了,你的話,雖然是專門負責那兩隻孔雀的飼養員,但也不能進入神殿,就找個地方自己等著吧。也許園長會因為你做得好特許你進入呢。】
謝刹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個穿著黑色製服的人行走在廣場上,樣子很像跟【與狼共舞】一起的另一個毒瘤玩家,他低聲應了一下,將自己隱藏在神殿柱子和廊簷的側面陰影裡。
現在,謝刹大概有些明白覃耀祖在做什麽了。
即便是最受園長信賴被提拔的員工,任何人也不能進入這座神殿之內,但只有園長最喜歡的寵物例外。
因為一進入副本就意外因為觸犯禁令而變成白孔雀的虞星之,恰好成為了園長的摯愛,所以覃耀祖在進入第一區園區了解到這一點的時候,就想出了這樣一個辦法——把自己變成另一隻孔雀,想辦法和虞星之的白孔雀一起混進去。
這樣看來,覃耀祖這次沒有撒謊,他果然不是園長。
但是,覃耀祖想做什麽?
謝刹想起之前被自己質疑是園長的身份時,覃耀祖說過的話——現在還不是呢。
難道,覃耀祖想要成為園長?
謝刹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時候,悄然走進了那座神殿之內。
神殿內。
覃耀祖當然就是這麽想的,成為新的地獄馬戲團的園長。
當那個穿著華服,渾身帶著珠寶飾品,把自己罩在黑色絲綢一樣袍子裡的園長走出來的時候,迷戀地注視著神殿內的籠子。
籠子裡並不是白孔雀,而是穿著白襯衫的虞星之。
事實上,人類本來就不會因為進入籠子而變成什麽動物,改變的只有他們在籠子外的人類眼中的形象。
虞星之始終都是虞星之,至少在他自己的視線裡看去,他一直都是虞星之的樣子。
這才導致,變成孔雀還是變成仙鶴,並不由籠中的人自己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