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此時此刻卻不,起效的氟他胺帶給人的感覺實際上像是關掉了他腦海裡本應該興致勃勃的某個閥門;反饋的信息得不到回復,剩下的只有令人不快的空虛。赫斯塔爾皺了皺眉頭,感覺火氣比剛才更騰升了一些。
於是,赫斯塔爾轉向了另外幾個松散地包圍著他的人:一共還有四個人,其他不想惹事的三個犯人和菲斯特一起很有眼力見地靠著牆根站著,沒誰打算插手這種亂子。
赫斯塔爾挑了一下眉,鎮定地跨過地上躺著的那個頭破血流的家夥。
“你們還有什麽想說的?”他問道。
在任何人眼裡,那都是這樣一個場景:衣著考究的一男一女走出一棟豪華住宅,其中的女性是個美麗的紅發女人,看上去十分年輕,可能尚且不到三十歲;男性則稍年長一些,黑發,帶著金絲邊眼鏡,臉上顯而易見地寫著一臉嫌棄。
這看上去像是會從豪華住宅裡走出的人裡的常見組合,看上去很像即將要奔赴某個上流社會的聚會;除了——除了加布裡埃爾深知,她身邊這位先生身上至少帶著三把槍以外。
他們兩個剛在住宅前的停車道邊站定,一輛黑色汽車就無聲地停在了他們身邊,賓利翅膀形狀的車標在路燈的照耀之下閃閃發光。加布裡埃爾知道此時此刻布魯斯·普利茲克可能正站在一扇窗前注視著他們兩個,但是她並不太在意。
她身邊那位被她稱之為“薩迦利亞”的男士十分紳士地幫她拉開汽車的後門,等她坐進去之後自己坐進了副駕駛座。等他一在副駕駛座落座,加布裡埃爾就用德語單刀直入地問:“薩卡,今天你又在生什麽悶氣?”
“沒什麽,摩根斯特恩小姐。”薩迦利亞用平靜到毫無波瀾的聲音說道,甚至沒有從後視鏡裡看他的雇主一眼,“我只是在想,如果您能把消耗在美國的熱情稍微留一些在霍克斯頓就好了,我猜測現在您每一個還活著的兄弟都趁您不在國內的時間對家族內部大權虎視眈眈。”
“而你的文書正堆積如山。”加布裡埃爾笑眯眯地指出。
“是的,我的文書堆積如山。”薩迦利亞重複道,嘴角微微繃緊了,“而發生在維斯特蘭的這點小事您派誰來解決都沒有什麽區別,我看沃爾夫岡一個人就能乾得很好。”
——沃爾夫岡顯然是正在給他們開車的司機,因為這位司機隨即被空氣嗆了一口,一臉驚恐地看向薩迦利亞。
“最近霍克斯頓有什麽有意思的事情值得花費熱情嗎?維斯特蘭這地方可有兩個變態殺人狂呢,恐怕整個美洲都找不出第三個還在活躍的變態殺人狂了。”加布裡埃爾頗為不讚同地說道。
“這也正是問題所在。”薩迦利亞苦口婆心地說,“您和那個禮拜日園丁——”
“你不讚同我跟他打交道?”加布裡埃爾饒有興趣地問。
“他很危險。”薩迦利亞一針見血地指出。不過說真的,任何人只要見到禮拜日園丁之後基本上都能得出這個結論。
“是嘛,我看你一個人能打三個他。”加布裡埃爾懶洋洋地反駁道。
“那也並不是您借人手給他用的理由,”薩迦利亞堅持道。“我聽說FBI正在追捕他,無論如何摻和進這種事情裡都不是什麽理智的選擇,更不要說,美國並不是您的大本營,在這裡進行這種危險的……”
“唉,薩迦利亞,你什麽都好,就是有的時候太死板了。”加布裡埃爾裝模作樣地歎了一口氣,漫不經心到好像在陽光下曬太陽的大貓,“你就當我是在資助藝術家好啦——赫萊爾·伊斯塔不也在資助藝術家嗎?他還自己掏錢辦了一個藝術館呢。”
薩迦利亞真的很想反駁什麽,但是最後還是住了嘴,反正他老板一般也不會采納這種有理有據的發言——實際上他的老板經常乾一些他不能理解的事情,包括一個人衝進被放了定時炸彈的大教堂裡,然後當面擠兌要炸教堂的恐怖分子之類的——最後他所有想說的話全都化為一聲歎息,就跟他去做之前一千件自己並不認同的工作時同樣。
“您想要在那個禮拜日園丁身上看見什麽?”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什麽都不打算看見,他並不是會給我帶來樂趣的類型。”加布裡埃爾用慣常的那種波瀾不驚的語氣回答,“就像是黑洞,光會在它的面前彎曲,不過黑洞和光對我而言都毫無意義。”
拉瓦薩·麥卡德靜靜地注視著禮拜日園丁——或者說,注視著阿爾巴利諾·巴克斯——他的臉上並沒有浮現出什麽驚訝的表情,整張臉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頗為肅穆。
“你看上去並不驚訝。”阿爾巴利諾用十分悠閑的語氣說道,“啊,讓我想一想——你並不是那種會單打獨鬥的類型,是不是?你逮捕赫斯塔爾的時候還帶了一整隊的SWAT呢。你預料到我要來了嗎?你給我準備了什麽?”
“預料到你要來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麥卡德陳述道。
阿爾巴利諾想了想,然後斬釘截鐵地說:“奧爾加告訴你,是不是?”
麥卡德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或許是他認為這個答案並不重要,又或許是就算是沒有奧爾加·莫洛澤,他自己也能猜到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相當突兀地說道:“我確實從勞德代爾堡的警局借了人來,三個,全副武裝,就在——”
就在我身後的黑暗之中。
麥卡德聽見連綿成一片的幾聲悶響,某種沉重的東西重重地砸在了石頭路面之上。
就算是知道最好不要在一個連環殺手面前暴露自己的身後,他還是忍不住轉過了身。然後麥卡德看見了令人難以忘懷的一幕:三個便衣警察被從黑暗裡扔出來,軟綿綿地倒在地上,從他們脖子歪斜的角度來看,他們的脖子顯然被扭斷了。他們的身軀一半沉浸在燈光的照耀之下,剩下的部分全然浸透在黑暗裡,看上去怪異而駭人。
“預料到這點並不是什麽難事,”阿爾巴利諾站在橋上語氣輕快地說道,“所以你看,我從我新認識的一位合作夥伴那裡借了幾個人來。”
麥卡德再一次轉過身直視著阿爾巴利諾,他的嘴唇好像稍微有些發顫,但是很快被他用深呼吸強行壓抑住了。阿爾巴利諾身後的燈光也在他的面孔上打下了一片顏色深邃的影子,這讓他的表情顯得格外晦暗不明。
“而我則是園丁的獵物。”麥卡德慢慢地說。
“正是。”阿爾巴利諾臉上的笑意好像更顯著了一些,“所以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他們並不會插手。”
麥卡德輕聲說道:“你和赫斯塔爾·阿瑪萊特最大的區別就在於,他不會把他深知無罪的人置於死地,而對你來說死去的人並沒有任何區別。在你看來殺死一個聖人和殺死一個惡魔沒有任何區別,男人,女人,老人,孩童,一切都沒有任何區別。”
“是的,所以你肯定覺得我更罪不容誅一些。”阿爾巴利諾哈了一聲,“但是既然你都不願意放過他,我還能指望你對我寬宥嗎?”
“他和其他人又有什麽區別?”麥卡德質問道,“為什麽你可以殺了未成年的小孩和身體衰弱的老人 ,卻願意為他做這種事情?”
阿爾巴利諾眨了眨眼睛,那雙眼睛在夜色裡像是不熄的磷火,狼般專注又明亮。一個並未抵達眼底的冰冷笑容在他臉上蔓延開來——
“我將他塑造成型。”
下一秒,阿爾巴利諾猛然向前衝去,手裡握著的赫然是一把寒光閃閃的刀子。與此同時,拉瓦薩·麥卡德抽出了腰間的配槍,向著前方堅定地連開三槍。
槍聲刺破了沉沉的夜色。
顯然,一個滿頭流血地倒下的家夥並沒有讓其他人知難而退。
因為緊接著另外四個人就義無反顧地衝上來,如果赫斯塔爾有選擇的話,他寧可不要圍著一條浴巾在濕漉漉的浴室裡打架,但是顯然他現在別無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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