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手強尼死在那間出租屋裡的事實讓房價一跌再跌,幾個流浪街頭的小鬼用他們偷來的錢租下了這間房子,其中兩個人擠著住在那間地下室裡。巴特·哈代打賭,這些小鬼肯定不是會積極報警的那種人,如果這只是個普通的馬克杯,他們可能永遠也見不到這個杯子了。
問題在於,這個廉價的馬克杯並不普通。
租房的小孩們發現這個杯子的時候,杯子裡裝滿了半凝固的血液、骨屑和人體組織——肉泥——的混合物,把一個人的手指一根一根扔進破壁機裡去之後,大概能得到這樣的成果。小孩們在縈繞不散的濃烈血腥味裡報了警,然後快吐了的湯米用鑷子在這個杯子裡夾出了另一件東西。
——一朵用紙疊的玫瑰花,當然也被這些血漿狀物糊得慘不忍睹,變成了一種詭異的血紅色。
好在那張紙十分厚實,罪證實驗室的人把它拆開之後發現竟然還能勉強判斷出它是張什麽東西。
“德語原版的《浮士德》,精裝本,德國一家出版社1973年出版的。”貝特斯帶著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說道,“那張紙是被撕下來的詩劇的最後一頁。”
然後奧爾加很有創見性地說道:“1973年是不是赫斯塔爾出生的那一年?”
因為這句話他們沉默了許久,知道湯米不知道是因為實在受不了這個沉默的氣氛還是因為過於緊張,終於捂著嘴衝出去吐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給奧爾加推著輪椅的米達倫開口問道:“我一點也沒聽明白,禮拜日園丁不是在複現他和鋼琴師犯過的案子嗎?這又是哪個案子?”
“這不是那個案子,這是殺手強尼,”奧爾加搖搖頭,“你不知道,但是總之赫斯塔爾被殺手強尼綁架過。”
“可是為什麽?”哈代忍不住問道,他的聲音透著深深的疲憊和困惑,“為什麽把這個算成鋼琴師的案子?當時阿瑪萊特被綁架了!這難道不算正當防衛嗎?”
奧爾加依然凝視著那個形貌恐怖而又無比普通的馬克杯,聲音沒有一絲不穩:“現在還不能妄下結論,或許那個案子對他們兩個都很重要,或許當時的情況並不是正當防衛,而是蓄意謀殺……麥卡德對此有一些猜測,認為當時阿爾巴利諾和他去走訪殺手強尼的時候見過赫斯塔爾,簡而言之,殺死殺手強尼這件事對他們有特殊的紀念意義。”
“那下一步又是什麽?那起強奸——”哈代的聲音卡了一下,但是現實卻是如此,殺手強尼死後按照時間順序進展,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是維斯特蘭鋼琴師“強奸”阿爾巴利諾的那個事件了,站在現在的角度上講,那件事又何其可笑。
奧爾加罕見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搖搖頭。
“我不認為他會複現那個場景。”她輕聲說道,顯然依然在思考,“從現在這起案子的角度來看,他不介意在犯案過程中複現一些很私人的東西,殺手強尼的死應該就是很私人的一件事情,但是他也會把他們展現出來……就像是在婚禮上做的那種紀念相冊一樣,雖然這並不是個好比喻。但是那起強奸案……那太過私密了,他應該不會展示這個部分,沒人會把性愛照片放在婚禮相冊上,對吧?”
貝特斯誇張地打了個哆嗦:“你這比喻也太嚇人了,奧爾加。”
“那然後呢?如果他會跳過那起案子,接下來就是比利和安東尼·夏普的案子了,”哈代煩躁地問道,但依然單刀直入,“他會殺兩個人嗎?”
“不會。”奧爾加這次回答的倒是十分流暢,顯然之前已經好好思考過這個問題,“他複現的全是死於謀殺的對象,我認為不包含比利——實際上他們兩個都不可能殺比利,赫斯塔爾是受到童年創傷的那一類殺人犯,不會殺和他同病相憐的比利。而赫斯塔爾顯然知道阿爾是園丁,而如果園丁殺了無辜的比利,他應該不會容忍對方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雖然比利和夏普都是園丁的作品的一部分,但是比利並不是被謀殺的?”貝特斯問,“比利的死有可能是個意外?”
奧爾加點點頭。
“那麽就是說他在複現殺人案的道路上至少還會殺一個人,”米達倫顯然也聽懂了,他的語氣變得分外急切,“奧爾加,你能推測他有可能會殺誰嗎?”
米達倫這個問題一問出口,解剖室裡的另外兩個人也都齊齊地望向奧爾加。在這樣的情況下哈代恍然意識到,他們對眼前這個年輕的側寫師的信任早已超過了正常的限度,他也明白,側寫只是偵破案件的一個佐證,但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們就下意識地認為奧爾加說的是正確的——事實證明奧爾加也往往不會令他們失望。
奧爾加沉吟了一下,然後極其冷靜地開口了。
“我認為他會選擇拉瓦薩·麥卡德。”她說。
注:
[1]以下是Aspirin寫的注釋:
我要殺豹子,就在你面前。我要剝開它,我要挖它的心因為那就是你的心。我要將你手按進它的肋骨,那汩汩的聲音正是你血的聲音。我要撕碎你被日月天空照耀的衣冠,而將豹的皮籠罩你身,然後我要殺你可怖的貞潔,(*1)直到遠古諸神痛斥我不潔。
我要剜你,我要鑿你!就像米開朗基羅剜和鑿他的聖母,燕子剜和鑿王子的眼珠!(*2)我要讓你流血,因為你每一滴血都叫我焦渴(*3)。我要痛飲你的血泉,或讓它將撒哈拉浸成紅海(*4),將摩西溺斃。我有他的權杖!我要刺你、捅你、剝開你,我要漫溢你眼,我要堵塞你口,我要撐開你心。
我是你的刀和屠夫(*5),我是你的蛇和毒果。我是你的羊和閹伶。我要以火鏟烙你,我要綁縛你,我要吃你和吮吸你。我要用我血寫詩、我要用我眼球汁液寫詩、用我骨髓和津液寫詩,我要把它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咬在你身。
我要殺夜鶯!我要劈開它,就像火焰的劍要劈開大地,就像我要劈開你!我要攪碎它心,我用它供養玫瑰,然後我要將這花送你。我要將花送你、將我天國的鑰匙送你、將骨堆送你、將你厭棄的活肉送你!
你要屏住呼吸。(*6)
*1 《驢皮公主》
*2 《快樂王子》/(英)王爾德
*3 《人間食糧》/(法)紀德
*4 《自懲者》/(法)波德萊爾
*5 《自懲者》/(法)波德萊爾
*6 《我要從所有的時代,從所有的黑夜那裡》/(俄)茨維塔耶娃
[2]加布裡埃爾的所有店的舞女都穿麥昆。
[3]如大家所知,後來羅伯特·帕丁森確實演蝙蝠俠了。
第108章 樊籠之下 05
赫斯塔爾足足被關了七天禁閉。
這顯然是在他和珍妮·格裡芬有約定在先的情況下監獄方面能盡他們的努力做出的最重懲罰,時間再長格裡芬就要發飆了,她選擇志願者可不是為了讓對方在禁閉室裡度過後半生的。
他在第八天的早晨被放出去,一出去就先被獄警帶去了一趟醫務室,杜登·科奧斯以一種從未有過的聚精會神看他服下藥物之後,又格外細致地問了許多問題、抽了血、做了一堆測試,全都記在了他的小本本上。
赫斯塔爾被帶走之前,杜登·科奧斯思考了半天,然後忽然非常嚴肅地問道:“你還有性衝動嗎?”
……赫斯塔爾不是很想理他。
赫斯塔爾板著臉回答道:“沒有。”
而這事並沒完,他緊接著就被獄警送回了牢房,沒有任何人考慮到他這麽折騰一通之後錯過了早飯。還沒到上午的活動時間,赫斯塔爾腹內空空地被帶回囚室的時候,菲斯特正躺在床上瞪著上鋪的床板發呆。
看見赫斯塔爾回來了,他沒等獄警把門關好就一骨碌爬起來,大驚小怪地問道:“——你沒有性衝動了???”
赫斯塔爾瞪著菲斯特。
“是這樣,你被關禁閉的這幾天東區忽然都傳開了,說你接受為維斯特蘭州立大學那邊的一個臨床試驗項目試藥,那個藥裡含有給人化學閹割的成分。”菲斯特好歹為他解釋了一句,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充滿了真摯的好奇:“那是什麽感覺?你就沒有晨勃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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