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雙眼睛還在微笑。
最後他射進對方的嘴裡,沒有馬上拔出來,就這樣聽著阿爾巴利諾被嗆得咳嗽起來,然而依然盡職盡責地試圖吞咽下一部分液體。
赫斯塔爾估計此時對方已經要窒息了,他最終拔出來的時候看著對方顫抖著弓起身體,徒勞地想要止住咳嗽和乾嘔。一些唾液混合著白色的液體從阿爾巴利諾嘴角滴出來,牽著一條要斷不斷的絲,比赫斯塔爾能想象得更加淫糜和頹唐。
他把皮帶從對方的脖子上解開,看見阿爾巴利諾的頸間被壓出了一條紅色的印跡,微微下陷,皮膚瞧上去潮濕又柔軟。
所以他當然順應自己的欲望,在重新把皮帶系在腰間之後把阿爾巴利諾從地面上拉起來,湊過去舔舐他脖頸上充血的紅痕。
“赫斯塔爾,”阿爾巴利諾揚起脖頸,任由他的動作,同時在他的耳邊低低地開口,聲音聽上去異常沙啞,“只要你開口,我就會幫你殺了他——如果你真的沒法面對他,我可以幫你做。”
赫斯塔爾沉吟了一會兒,然後開口說:“先回家吧。”
而這個夜晚,他從噩夢中驚醒。
還有下一個夜晚。
第72章 血泉 06
他夢見那些彩色玻璃鑲嵌的玫瑰窗片片碎裂,從腐朽的木框中脫離出來的並不是玻璃碎片,而是五彩斑斕的蝴蝶。那些蝴蝶呼扇著翅膀飛落下來,輕翼的邊緣如刀片般銳利閃爍。
它們的翅膀如羽毛般柔軟地撫過他的皮膚,留下微不可見的龜裂形狀的傷痕,如同蛛網般蔓延。他的肉眼看不到傷痕究竟在何處,只能感受到陣陣鑽心的疼痛。
當他伸出手去摸那疼痛的源頭之處的時刻,發現觸手可及之地全都是粘稠的鮮血,它們沿著他的手指滴落而下,像是冰冷的蟲子蠕動著爬過。然後他的手指摸到了自己的頸間——正有一根鋼琴弦在那裡逐漸勒緊,深深地陷入到皮肉之中去,那像是蛇,像是死亡冰冷細長的手指,命運女神手中的紡線。
然後他就自夢中驚醒。
赫斯塔爾猛然睜開眼睛,在粗重的呼吸之間瞪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當然那裡並沒有自花窗中緩慢落下的彩蝶,也沒有琴弦和橫流的鮮血。稍後,他厭惡地意識到自己的睡衣已經被汗水浸透了,而這些汗水還在緩慢地毀掉他的床單。
床頭櫃上的鬧鍾指向之前設定好的起床時間之前十分鍾,而床的另一邊空空如也,他的“床伴”——赫斯塔爾在腦內謹慎地選擇了這個詞語,因為炮友不會在對方家過夜,而戀人……阿爾巴利諾跟戀人這個詞差了十萬八千裡——早就不知所蹤,從門縫裡零星飄散出來的一些炒蛋的味道指明了對方的所在的方位。
於是赫斯塔爾換好衣服去餐廳,阿爾巴利諾和炒蛋正在那裡等,活像某種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十全十美男朋友。對方一邊解開那條灰白條圍裙,一邊意有所指地從餐桌上方瞥了赫斯塔爾一眼,也就是這個時候,赫斯塔爾注意到對方的眼底有點發青。
阿爾巴利諾簡單地說:“你在夢中尖叫。”
事實本身並沒有阿爾巴利諾說得那麽誇張。
赫斯塔爾和所有成功人士一樣,有一張並不實用的巨大的床,在這廣袤的領土之上,兩個國君並不碰面也能相安無事——這並不是誇張的,阿爾巴利諾的睡姿出乎意料的很好,跟他給有些人留下的印象不盡相同。而赫斯塔爾則常常睡著睡著就蜷縮起來,這種姿勢在心理學上的意義不言而喻。
總之,有些人覺得伴侶就應該相擁而眠,但那實際上只會讓人的肩膀和隔壁在第二天早晨變得麻木不已。
而縱然阿爾巴利諾感覺自己和赫斯塔爾相隔千山萬水,在半夜也被一陣痛苦的呻吟聲吵醒了。
他睜開眼睛、慢慢地適應了深夜的黑暗的時候,對方正在床上不安的翻來覆去,床墊吱呀作響。等到阿爾巴利諾支起手肘看向赫斯塔爾的時候,就掃見對方的頭髮被汗水黏在額頭上,那種金色在黑夜裡顯得顏色極深,像是不連貫的裂痕。
這才是他距離赫斯塔爾的心最近的一刻,這種被文學賦予太過深重的意義的器官正像一隻垂死的鳥,不甘心地掙扎而逐漸失去自己的體溫。阿爾巴利諾像是尊雕塑般在黑夜中靜默著,最後伸出自己的手去,為對方撥開額前濕漉漉的頭髮。
對方當然有可能會醒來,然後會對阿爾巴利諾窺見了這樣脆弱的時刻而惱羞成怒——人類的情緒正是這樣脆弱而豐富的,阿爾巴利諾依然記得他敲開父親的書房的門的那個晚上,壁爐沉默地燃燒著,他在那個中年男人的眼裡看見了死。
阿爾巴利諾慢慢地摸貓那樣摸著赫斯塔爾濕而涼的額頭,他想要問對方是夢見了教堂的高窗還是橫流的血河,但是最後還是選擇了保持沉默。
此刻,阿爾巴利諾句話就足以打破關於十全十美男朋友的幻象,十全十美男朋友不會用這種語氣說“你在夢中尖叫”這種話。
“是嗎?”赫斯塔爾淡淡地說,頭也不抬地坐下,拿起叉子。
“頂多誇張了一點點吧,”阿爾巴利諾聳聳肩膀,重重地坐在桌子的另一頭,“或者說:你在夢裡痛苦地呻吟,跟難產似的翻來翻去,但是我估計你不會喜歡這樣的形容詞。”
赫斯塔爾嚼著炒蛋,涼颼颼地掃了他一眼:這個人要是早就知道他不喜歡這樣的形容詞,根本就不應該把這句話說出口。赫斯塔爾早就習慣了他每句話都要用玩笑的語氣說出來的習慣,對阿爾巴利諾來說,事情仿佛就是如果他用嚴肅正經的語氣講話,就輸給了這個無序的世界。
阿爾巴利諾安分了幾秒鍾,鑒於他的自製力連小孩子都不如,所以他很快就繼續說:“你考慮過我的提議了嗎?”
“什麽提議?”赫斯塔爾把叉子放回盤子上,抬起頭看向對方,“你幫我殺了斯特萊德嗎?”
阿爾巴利諾專心致志地嚼著一小節香腸,語氣輕快地問道:“有什麽不對嗎?我覺得這算是一個好主意。”
他知道阿爾巴利諾為什麽想要那樣乾,他們從紅杉莊園回來的那個晚上赫斯塔爾的反應清晰地表現出他根本沒法正常的面對斯特萊德,阿爾巴利諾又明白對於赫斯塔爾來說斯特萊德必須死,所以阿爾巴利諾想要代他動手。
——但這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正確方法。
“有。”赫斯塔爾冷冰冰地指出,“第一,你那起法院的案子引起了很大關注,因為輿論普遍認為你在挑戰國家法律體系的權威;最近麥卡德探員三天兩頭來維斯特蘭轉一圈,市井傳言說他就是想要說服WLPD讓FBI介入這個案子,你現在再作案簡直就是自己往他面前送。第二,在上一起案件中咱們互相作證,只要你一被抓,我的不在場證明就也會被推翻。第三,最重要的是,阿爾巴利諾,你真的覺得‘你幫我殺一個人’就能解決我現在的問題?”
阿爾巴利諾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問:“還有呢?”
赫斯塔爾沉默了兩秒。
“我需要紅杉莊園內部參加那個聚會的人的名單:或許莊園確實讓孩子為有權有勢的成年人提供性服務,但是應該不是所有人,我猜莊園的很多會員都不知情。”赫斯塔爾說道,“我想知道除了斯特萊德之外,還有誰參與到這個事情裡去——如果我直接殺了斯特萊德的話,他們肯定就作鳥獸散了。”
顯而易見,他想要一個一個地把他們找出來,然後——
阿爾巴利諾笑眯眯地用手撐著下頷,然後說:“確實,這就是你我之間的區別。維斯特蘭鋼琴師的確不是義警,他做這些事情並不是覺得對方要被法律或正義製裁,法律和正義於鋼琴師並無意義;他做這些事是因為這樣的人激起了他嗜血的、狂暴的欲望……但是雖然如此,他依然有自己的行事準則。”
“而你則不會。”赫斯塔爾低沉地說道。
“禮拜日園丁不會,因為他們的靈魂對園丁來說並無高下之分,既然他們的內在尚未達到‘美’的范疇,就也只有肉體還可堪利用。在這種層面上,如果要達到同樣的目的,我可能會建議你挑他們下一次聚會的時候在紅杉莊園裡縱火,那更方便快捷,雖然有可能引起維斯特蘭金融業的動蕩,但總體利大於弊。”阿爾巴利諾輕松地回答,他又停頓了一下,等著氛圍醞釀成型。“……但,你不會同意我的提議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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