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擇這個孩子。”他說。
注:
[1]米達倫(Metatron):
其實國內一般譯作梅塔特隆,《以諾書》中提及的大天使——問題是其實整個《以諾書》都算是基督教偽經。
(PS:但是所有天使題材的電視劇/電影都非常喜歡用以諾書做設定)
第74章 血泉 08
奧雷莉沉默了兩秒,赫斯塔爾感覺到她仿佛在斟酌什麽,但是無論是什麽,她都沒有說出來。她依然保持著那副完美無瑕的嬌笑的假面,說:“好的,請稍等,我安排一下。”
赫斯塔爾不太想知道她要怎麽安排,總之她從會客廳裡走了出去,身影再次消失在重重簾幕之後。室內連這點聲音都消逝了,就顯得靜得可怕,連他鼓膜後面的耳鳴聲都好像海嘯般不息。
這有節奏的聲音和心跳的節拍相合,聲音從靜脈中的血流裡產生,由血管傳導至鼓膜,在不影響生活質量的情況下可以不需要特殊治療。赫斯塔爾往往在極靜的情況下才會聽到這樣的聲音,因為不太影響睡眠,就從未放在心上。
但是此時此刻,他再一次意識到自己依然淹沒在那條鮮血的河流中,他上次產生這樣的感覺還是站在比利的屍體之前的時候,阿爾巴利諾的手指不輕不重地按在他的肩膀上,他說,鋼琴師。
赫斯塔爾坐在原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看著面前的咖啡一點一點的涼下去,最後一絲蒸汽在空氣中溢散。大約一刻鍾之後,奧雷莉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臉上程式化的笑意不曾退散,但是看上去卻比她在晚宴上搭訕他的那天更冷漠了些。
她簡單地說:“請跟我來。”
於是赫斯塔爾起身跟上她,就好像愛麗絲跟隨著帶著懷表的兔子穿越過彎彎繞繞的兔子洞——但是事情永遠有微妙的不同,因為最後愛麗絲還是會從夢境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姐姐的膝上。而他所面對的並不是一場可以醒來的夢境,即便他對自己說“我相信一切都好”,也永遠不可能從夢中醒來。在現實生活中,也不會有小蛋糕上標著“吃我”的甜蜜標識,他們吃下東西之前可不知道會不會在下一刻喪命。
他很可能走在一條通往死亡的道路上,向來如此,他正身陷囹吾。
赫斯塔爾同奧雷莉穿過彎彎繞繞的走廊,他意識到這棟建築物的內部比從外面看上去更為龐大,牆壁和天花板每一寸能讓設計師發揮的地方都繪滿了花紋,彰顯著房屋主人糟糕的品味和無處揮灑的金錢。
他們走到一條藍色走廊上,走廊盡頭的牆壁上裝飾著一個鹿頭標本,玻璃假眼珠渾濁地直視著前方,走廊的頂燈在巨大的鹿角後面投下樹枝一般的藍灰色陰影。牆壁粉刷是色彩是很鮮豔,但是依然令人感覺到不愉快:有些心理學家堅持認為,長時間生活在藍色的房間裡會令人的心情變得憂鬱,而赫斯塔爾只是從這條走廊上依稀看見了一絲《閃靈》片場的影子。
“就是那裡,走廊盡頭左側那扇紅色的門。”奧雷莉低而輕柔地說,遞給赫斯塔爾一把造型古樸的鑰匙,“這是房門的鑰匙,羅文先生那裡還有另外一把備份,但是依然不要弄丟了。等您想要離開的時候請把門鎖好,然後把鑰匙交還給羅文——他會在宅邸的前廳等候。”
然後她點點頭,急匆匆地離開了,不知道是不是另有貴客預約。她轉過一個彎,身影很快消失不見,最後只剩下赫斯塔爾捏著那枚鑰匙站在原處。
那扇門離他不遠,被粉刷成一種濃重的血紅色,與藍色的走廊牆壁搭配起來尤為難看,真不知道是哪個小天才想出的主意。雖然內心這樣腹誹,但是赫斯塔爾心知,這八成還是那位已故的菲利普·湯普森的品味。
此時此刻赫斯塔爾別無選擇,只能走到門前,把鑰匙推進鎖眼裡,轉動的時候發出低微的哢嚓一聲,合頁在轉開的時候吱呀作響。他對自己會在裡面看到什麽做了些心理準備,而這種心理準備正如一塊大石頭一般沉沉壓在他的心頭。
而他打開門的時候,只看見一個人影迅速地向他躥來;他眼前有亮光一閃:那是金屬物在燈光下的反光。
打開那把鎖花了阿爾巴利諾挺長時間。
他自認為自己在溜門撬鎖上頗有造詣了——那是他上完大學之後去歐洲旅行時,跟一個法國的小偷學的手藝;那個小偷想不開去摸他的包,最後只能用殷勤教學來保住自己的手指——但是眼前這把鎖還真挺難開,況且時刻提防著走廊對面會不會拐出一個人來也很分散人的注意力。
他大概花了一刻鍾時間才把門打開,然後沿著門縫無聲無息地溜了進去,再從小心翼翼地從裡面原樣把門鎖好。外面的走廊裡都鋪著厚厚的地毯,如果有人來他絲毫聽不見腳步聲,只能指望著斯特萊德開鎖時發出聲音給他做一些提示。
當然,斯特萊德最好不要突發奇想回一趟辦公室,阿爾巴利諾還不知道要在這裡花費多少時間呢。他確認門已經關好了,就直起身來,謹慎地打量著四周。
他現在站在一間寬敞的辦公室裡,面前是寬大得足以在上面做愛的辦公室和符合人體工學的柔軟辦公椅,房間角落裡還擺著布藝沙發,而書架上則擺著些從未翻開過一次的、用來充門面的書。
阿爾巴利諾先在室內巡視了一圈,他手上戴著乳膠手套,所以也就不擔心把指紋留在什麽東西上。因此,他乾的第一件事是去打開了這個房間的窗戶——這是棟老房子,窗戶上的鎖已經逐漸鏽蝕,但是還是可以勉強推開。
這樣如果真有人要從門進來,他還能有個從窗口逃生的機會:斯特萊德的辦公室在三層,下方是柔軟的草地,這種老宅的長窗帶有凸起的雕花,沿著窗台和排水管下到下面的院子裡並不困難。
阿爾巴利諾能看見外面被夜色籠罩的大地,黑暗中勉強能辨識出那些鳥兒形狀的樹籬的影子,樹影之間隱隱約約傳出犬吠,顯然是狗已經被放出來了。等他逃跑的時候要怎麽對付狗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現在不太願意花時間想那個。
但是他卻有時間分神想:如果他是這樣的莊園的園丁,就絕對會在莊園裡修建一個樹籬迷宮,他對這種文藝複興時期風行的園林樣式非常感興趣,但是卻一直無法付諸行動。他位於郊區的房子倒是附帶足夠大的土地,但是他還是最好讓巴克斯醫生的愛好離園藝遠一點比較好。
他一邊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一邊極有效率地搜尋過這間辦公室裡所有的抽屜,順便著重檢查了書架和辦公桌裡有沒有暗格、地板和牆壁上有沒有可疑的空洞,牆上那副難看的達達主義掛畫後面有沒有藏著保險箱。
但是事實證明,他好像高估了斯特萊德藏東西的能力——或者大大低估了對方藏東西的能力——總之這些地方什麽有用的東西都沒有,除了他從書架最下面翻出了兩本色情雜志、還在辦公桌右邊的抽屜裡找到了一瓶可疑的水性潤滑劑之外一無所獲,顯然對方甚至連“在掛畫後面藏保險箱”這種經典電影老梗都沒有玩。
因此事到如今就只能承認:要不就是斯特萊德高明到把東西藏在了一個連阿爾巴利諾都找不到的地方,要不然就是對方確實純良到沒給自己手裡留紅杉莊園的會員的一丁點把柄。當然還有最後一個可能性:斯特萊德確實自信心爆棚,那家夥把資料都藏在電腦裡了。
阿爾巴利諾把目光移向了桌子上的筆記本電腦,這台挺貴的、精密的玩意躺在辦公桌上,看上去像躺在任何一個經理人的辦公室裡一樣純良無辜。斯特萊德不像是個電腦高手,他身邊好像也沒有什麽特別擅長電腦技術的人,阿爾巴利諾認為對方不見得能把資料藏得多隱秘。
因此他從嘴唇之前吹出了一聲輕蔑的口哨,走到筆記本電腦前面去,打開了電腦。這台電腦很對得起它的價錢,運行安靜流暢,開機速度很快,屏幕上很快彈出了需要輸入開機密碼的頁面。
這可能是斯特萊德淺薄的電腦技術讓他做出的唯一一點防護措施,如果現在在場的是一位黑客,很可能已經笑出聲了。但是阿爾巴利諾並不是,就算是法醫或者變態殺人狂也不是全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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