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體上是從這個角度熱愛“性”的,因為它們往往源於死亡。當在這個場合,在這種翻湧的悸動之中,你才會意識到自己確實掌握著一切,不會被背叛,無法被打敗,尚可獲得安眠。
赫斯塔爾看著格裡芬,對方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緊張的直線:顯然這位研究員不介意把賭注押在他是否是維斯特蘭鋼琴師上,如果他拒絕這個提議,顯然會讓格裡芬感到非常、非常的失望。
“我拎著我的獵槍,在我的房子的後面射殺了它,子彈從它的吻部射入,從它的耳朵後面穿了出來。”
當時阿爾巴利諾如此說,聲音是那樣的甜蜜,眼睛裡的光芒光彩奪目。他把這場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的殺戮描述成詩,而他也十分清楚赫斯塔爾會作何反應。
“我從沒有剖開過那樣的動物,簡直不知所措。我在我家的火爐前面把它開膛破肚,把手埋在它的腹腔裡好把內髒取出來——它的內髒還是熱氣騰騰的,赫斯塔爾,我那麽做的時候簡直覺得自己的手埋在血河裡。”
而在那一刻赫斯塔爾隻想要撕開他的喉嚨,或者是掐著他的脖子讓他跪下來舔自己,手指之間嗜血的衝動和更加汙濁不堪的念想同樣龐大。
“這就是發生在那隻郊狼身上的一切。”
而阿爾巴利諾正注視著他,讓他知道自己的語氣被揭穿了、被默許了,禮拜日園丁正向他獻上一些只要他願意,就可以伸手拿到的東西。
他絕不會承認,但是他確實沉迷於這種感受。
而這正是眼下這個提議將要從他身上剝奪的東西。
赫斯塔爾眯起眼睛來,他沉默了許久,這個過程中格裡芬看上去像是個等待自己論文成績的、緊張的大學生,而典獄長只是饒有興趣地注視著這一切。
最後,他慢吞吞地問道:“如果我答應這個提議的話,我能得到什麽呢?”
米達倫目瞪口呆地看著奧爾加,他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氣若遊絲地問道:“……你開玩笑的吧?我這是聽了一個好萊塢劇本嗎?”
“這是我在會議上聽我鄰座的那位講的,故事總有點誇張的成分在裡面,但是大體脈絡應該沒有出入。”奧爾加聳聳肩膀,吃完了最後一杓炒雞蛋。
亨特張口結舌了一會兒,然後弄清楚了為什麽奧爾加說讓他們別在管禮拜日園丁的事情、也別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告訴哈代警官了。因為顯然做人不應該以卵擊石,當一個人同時擁有一個體量頗為龐大的黑幫組織和一個無處不在的地下情報網的時候,你最好不要去惹她。
但是……
“不是,問題是她是怎麽做到的?她怎麽可能做到?”亨特最後終於開口問道,他的感觸有點像是個忽然擁有了昆蟲的複眼的正常人類,被龐大的信息量擊潰不知所措,忽然發現自己之前認知的世界知只是真實世界的一角。
“不知道,”奧爾加坦然地搖搖頭,“有人說她天賦異稟,還有人說她創建‘索多瑪’的過程中受到了某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富商資助,這種問題恐怕只有和她面對面交談才能知道真相。”
不知道怎麽,亨特感覺對方流露出一種迫切地想跟這位傳奇黑幫老大面對面交談的躍躍欲試的情緒。
這個時候,安妮顯然也消化完了全部內容,她是所有聽眾裡情緒最平靜的,可能是因為她有一種什麽事都不放在心上的神奇能力——她新交的男朋友是個詐騙犯,曾經站在醫院重症監護室門前的褐色頭髮男人現在已經被害身亡,但是她依然這樣永遠一天到晚快快樂樂的。
“所以說,警察很確定她就是個黑幫老大,但是因為沒有證據不能逮捕她?”安妮提了個淺顯易懂的問題。
“而且她的情報網是很有利用價值的,雖然霍克斯頓的官方不會承認,但是有很多人懷疑他們和摩根斯特恩其實是合作關系——當然,這只是傳聞,也是聽那個國際刑警說的。”奧爾加輕松地回答道。
米達倫皺了皺鼻子,他顯然處於一個“黑幫老大跟我搭訕還幫我了一個忙”的複雜情緒裡,他低聲哼道:“這樣的事情還少嗎?”
他顯然是又想起了斯特萊德的事情。
“總之,今天的聽故事時間結束啦。”奧爾加拍了拍手,“玩去吧。”
“‘玩去吧’?”亨特沒忍住瞪了她一眼,“接下來怎麽辦?”
“讓這孩子回學校去把逃掉的課補上,你呢就隨便研究研究別的案子分散一下注意力吧。”奧爾加無辜地說道,“現在咱們什麽都乾不了——顯然加布裡埃爾·摩根斯特恩想在維斯特蘭擴展的商業版圖,結果剛開業沒多長時間禮拜日園丁就在她的店的後門殺了個人;這種事別說被一個黑幫老大遇上,就算是被一個普通人遇上也受不了啊。”
亨特思考了很長時間,然後低聲說:“摩根斯特恩會去找他,對嗎?”
“這個嘛,”奧爾加頓了一下,說,“我猜她確實是個言而有信的人。”
她停頓了一下,意思顯然是這段對話已經到此為止了,但是就在她打算搖走輪椅的時候,米達倫忽然下定決心、迅速地上前了一步。
“等一下,”米達倫忽然聲音急促地說道,“奧爾加,我還有一個問題——”
奧爾加停住了搖走輪椅的動作,微微偏了一下頭:“嗯?”
“要是當時沒有人趕到,他會殺了我嗎?他會殺了亨特嗎?”米達倫問道,“我聽說巴克斯醫生當時與亨特合作得很不錯,不是嗎?”
老亨特面色複雜地假咳了一聲,顯然是覺得讓一個小孩現在就面對這種錯綜複雜的人性問題有點強人所難了:“咳,小鬼,這個嘛……”
“他會的。”奧爾加斬釘截鐵地說道(亨特在背景裡精疲力盡地罵了一句粗口),“只要他需要,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們,他就是這樣的人。”
她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
“人性非常有趣,不是嗎?”
“——調換你的牢房。”典獄長終於適時地開口了,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麽聽上去有些欣慰,“我們不可能給重刑犯隨意減刑,但是我們完全可以終止你的單獨監禁生涯。我們可以讓你和其他普通囚犯一起住到雙人牢房裡去,這樣你就可以跟他們一樣享受相同的食堂、放風時間……還有勞動。”
典獄長停頓了一下,面帶微笑地看著赫斯塔爾。
顯然他堅信沒有人不會對這樣的條件動心:單獨監禁的時光孤獨得令人發瘋,赫斯塔爾之前了解到的很多案例都可以告訴他這一點。拋掉研究員們那些關於“男性尊嚴”的論述,這種交易看上去穩賠不賺。
令赫斯塔爾比較擔心的是典獄長本人:據傳他和斯特萊德的關系不錯,誰知道這人是不是曾在紅杉莊園玩樂過、又有沒有什麽把柄落在斯特萊德的手上呢?他對整件事這麽樂見其成,反而顯得他很有問題……
如果赫斯塔爾是原來的赫斯塔爾——意即,是那個在槍擊斯特萊德到看到奧爾加手中的那張案發現場照片這段時間之間的赫斯塔爾——他就會乾脆利落地拒絕這個提議。
因為時間流逝到盡頭之處也只是虛無,在單人牢房裡等死和在其他地方等死並沒有任何區別。剝奪一個虐待狂殺人犯的性欲基本上同等於剝奪這個殺人狂的權力欲望,他才不會給自己找這種不痛快。
但是。
——但是現在計劃早已發生了變化,必須得另做打算。
他看著那女研究員,格裡芬用同樣期待的目光注視著他。
“我答應。”然後他這樣說。
“好的,”格裡芬熱切地回答,她急匆匆地翻過手中那一遝紙,抽出了其中一張,紙張劃破空氣的聲音好像利刃出鞘的一聲脆響,“你可以看看我們擬定的合約,如果你對其中的條款沒有異議的話,就在這裡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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