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怎麽說呢,阿爾巴利諾提議來河中泛舟是為了和對方放松一下、聊聊令人愉快的話題、如果能在小木船上做愛當然是最好不過的了——才不是為了在下午的太陽底下研究一本管家寫的日記的啊!
阿爾巴利諾因為詭計全沒有得逞而顯得有些蔫巴巴的,他掃了那個小冊子一眼,剛想要開口說話,赫斯塔爾的手就伸過來了。這位跟人談事情的時候都恨不得站得離對方三米遠的律師先生鎮定自若地把手從阿爾巴利諾背後越過他的肩膀,掌心平貼在了阿爾巴利諾的脖頸上。
阿爾巴利諾意識到他的手掌是溫熱的,有力的手指上磨出些繭子,不知道是握筆還是握刀留下的痕跡。
然後,赫斯塔爾的手腕一用力,就把阿爾巴利諾攬了過來。
阿爾巴利諾猝不及防,差點整個人折進赫斯塔爾的懷裡,他用手撐著對方的膝蓋坐直了,恰好看見赫斯塔爾冷冷地一眼看過來。
赫斯塔爾看似特別嫌棄地掃了他一眼,然後說:“我完全知道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你知道嗎?”阿爾巴利諾故作無辜地反問道。
“你知道對於四十多歲的人來說,你心裡的那個‘做愛計劃’實際上有點反人類了吧?”赫斯塔爾氣定神閑地回答道,然後在阿爾巴利諾想反駁任何一句話之前,率先把那個小冊子塞到了他手裡,“我懷疑連摩根斯特恩都不會這麽安排日程的。”
“那臥室櫃子裡那一櫃子的情趣用品怎麽解釋?”阿爾巴利諾笑眯眯地反駁道。
但顯然赫斯塔爾根本無視了這句反駁,顯然也不想知道加布裡埃爾在當初訂下這座城堡的時候到底做了什麽安排。他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頭也不抬地說:“你看看這個——如果我的翻譯沒錯的話,這本日記確實很值得注意。”
阿爾巴利諾不情不願地低下頭去。
這本日記上的字體確實潦草地有點讓人頭疼,阿爾巴利諾皺著眉頭看了半天,差不多讀懂了第一篇的意思。第一頁似乎是這個管家第一天到伯爵城堡任職的時候寫下的日記,內容並不長,但是卻透出一絲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細節。
日記上寫道:
1797年12月13日
今天我終於趕到了梅克爾鎮,我即將任職的那座城堡就唯一小鎮外不遠的地方,想必去鎮子裡采購應該會很方便……這鬼地方到了這個季節就已經冷得驚人,我不得不趟著深及小腿的雪去往城堡,河面已經全結冰了,鎮子裡的人告訴我,等天氣再冷一些,連馬車都沒法駛進河谷。
鎮民們問我為什麽要在這樣糟糕的天氣裡倒梅克爾來,我把我要在城堡裡工作的事情告訴了他們。有些令人在意的是,他們一個個都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說真的,如果我是你的話,絕不會選擇去那裡就職。”其中的一個人告訴我 ,“我聽說城堡裡那位老爺是個性情古怪的家夥。他的城堡裡的仆人們也更換得非常頻繁,可能是不能忍受在那裡工作吧。”
實話實說,要不是我將要服務的那位新老爺給出的日薪足以讓我支付小科爾去當裁縫學徒的價錢,我絕不會來這地方謀生。莎拉更想留在維也納,我勉強說服她繼續帶著小科爾住在那裡,等我在這裡乾一段時間,再看看老爺讓不讓我把家人也接來。
但是說真的,我不太想讓莎拉也來,先不說少了維也納的那些娛樂,她到底能不能呆在這種四周都是田野的城堡裡,就說城堡本身——天啊,任何一個合格的管家看見這座城堡都會感覺一陣心悸。
倒不是說我的新主人不好相處——實際上跟鎮子裡的人們說的完全不同,他是個相當寬容的主人——仆人們一般稱我的新主人為伯格曼老爺。伯格曼老爺是個黑發、身材瘦高的年輕人,看上去頂多二三十歲。他面色蒼白,面有病容、眉頭緊鎖,看著就透出一股陰鬱的味道,但是卻並不會苛責仆人們。我到達的當晚,有個女仆在他的桌邊打碎了盤子,他竟然都沒有責備一聲。
我不願意讓莎拉來的原因是: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這座城堡看上去簡直太破敗了!我毫不懷疑莎拉住在這樣的城堡裡簡直會做噩夢的!
城堡天鵝絨窗簾很久沒有清洗,上面滿是灰塵;地板許久未曾打蠟;銀器沒有擦亮;男仆女仆們全看上去無精打采、畏首畏尾的;晚上入睡之前,甚至能聽見走廊裡全回蕩著嗚嗚的風聲……伯格曼老爺是怎麽在這個糟糕的環境之下生活這麽久的?
縱然這有些不敬,但是我委婉地問伯格曼老爺,前任管家是否是因為不稱職才被辭退的。伯格曼老爺顯然猶豫了一下(前任管家不會陷入了什麽醜事吧?勾引了女仆?),然後說:“並不是,之前的管家很不幸地……病死了,而其他仆人經常有辭職的,他們覺得去維也納謀生是更好的選擇——我可以理解,總之,仆人們來來去去,沒人照顧好我的祖先留下的遺產。”
然後他又說了些例行的話,無非是希望我行使好自己的職責,而我已經列了一個長長的單子,要像讓這座舊城堡變得跟一位帝國伯爵的後裔相稱的話,顯然需要一番大工程,更不要說還得開始準備即將到來的聖誕節了……
從明天開始,我就要開始我的工作了,希望事情可以一切順利。
阿爾巴利諾花了好一會兒才讀完整篇日記,然後他忍不住挑了一下眉:“說真的,這看上去還真像是那種哥特小說裡的故事——陰森的古堡、滿面病容的主人、奇怪的仆人、還有在小鎮裡流傳的那些傳言。你要是把這個寄給好萊塢,說不定有編劇會願意買呢。”
赫斯塔爾白了阿爾巴利諾一眼,然後隨手往後翻了幾頁,伸手在一篇時間更靠後的日記上點了點,說:“你再看看這個。”
1797年12月21日
這幾天我的睡眠一直很糟糕,入夜之後,整個城堡裡都是嗚嗚的穿堂風聲,這聲音是如此的響,聽上去幾乎有點像是人的尖叫。甚至當我躺在床上時,偶爾能聽見什麽地方傳來隱隱約約的腳步聲……並不像是從仆人房的走廊裡傳來的,倒像是從很近的地方——比如說牆壁裡——傳來的聲音。
今天上午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了洗衣女仆瑪麗這件事,問她在入夜以後有沒有聽見什麽奇怪的聲音,比如說腳步聲。沒想到她的臉色一下變得非常蒼白,說話也支支吾吾了起來。
“天啊,請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她當時對我說,說話的時候還緊張地四處張望了一下,就好像害怕有人在偷聽我們說話那樣,“老爺不喜歡我們談論這種問題——雖然這裡確實老舊了一些、內部光線陰暗了一些,但是伯格曼老爺很珍惜他的祖先們留下的這座城堡——您這話要是讓他聽見了,他一定會發脾氣的!”
伯格曼老爺那副溫和的樣子,確實不像是會發脾氣的人,但是既然瑪麗都這樣說了,我只能滿腹疑惑地住口。
除了這個小插曲之外,今天沒有發生更多其他事情。不過修繕城堡裡碎掉的那扇窗戶的計劃不得不擱置了:普通的大雪已經轉變成暴風雪,在少有的雪停的時間裡,去梅爾克鎮找工匠也因為積雪的厚度成為了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看來,我們還得再忍受一些天城堡裡的穿堂風。
“不知道來源的腳步聲,聽上去好像是從牆壁裡傳出來的?”阿爾巴利諾笑了一聲,“哇,這個城堡裡發生過的事情越來越像恐怖片了。”
但是他聽上去可一點都不擔憂,盡管他和赫斯塔爾才是現在住在城堡裡的人——很多人面對這種古堡的時候,都很容易腦補出一堆中世紀怨靈之類的故事,但是對於阿爾巴利諾說,如果慘死的人真的都會變成鬼的話,他和赫斯塔爾現在應該正被數量足夠踢一場足球賽的鬼魂追殺著……既然這事情實際上沒發生,那他確實不知道有什麽好擔心的。
然後赫斯塔爾又給他翻了一頁,竟然還頗為讚同地點點頭:“從這裡開始,事情就徹底變成鬼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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