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薇薇單手撐住腮幫子,不想花錢的話,就只有做做數據,或者幫忙組織一些線下活動,不過你想追的這個明星實在太不紅了,線下應該拉不到幾個人,這兩年的凶獸可真是沒品位。
“拉不到幾個人還不好,”時聞澤嗤一聲,“我覺得兩個最好,有沒有什麽辦法?”
“大哥,這明星得糊成什麽樣,才能線下活動僅有兩個粉,其中一個還是有任務的追捕手?”蘭薇薇搖頭,“不可能的,這樣吧,我先找人弄張他的簽名照,再教你一些飯圈常識,免得將來露餡。”
時聞澤問:“什麽叫飯圈常識?”
“就比如某天,有愛豆爆出戀情,請問此時頂著對家粉籍的你應該怎麽做?A大聲嘲笑,B大肆辱罵,C大為震驚,D反正塌的不是我家房,一律按祝福處理,趕緊搶佔所有熱評,真誠恭喜對方粉絲。”
“D。”時聞澤斬釘截鐵,十分自信。
蘭薇薇的眼底寫滿對學渣的同情。
時聞澤:“……”
常識是吧,也不是不能學。
等他離開鵲山醫院時,東方已經隱隱露出一線微弱的光。整座城市的路燈依舊亮著,它們被設計成玉蘭花苞的形狀,像是盛開在高空的葳蕤花海,會在每一個暮色來臨時變成溫柔的橙紅色。
改裝過的排氣管在寂靜清晨裡發出巨大的轟鳴,花園裡跳廣場舞的阿姨們嫌棄地皺起眉,啊喲,一聽就知道是不務正業的小混混。時聞澤獨自跨著摩托,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一路飛馳,碾碎了一整片的風和雨霧,最後瀟灑轉尾,穩穩停在小巷早點攤前,他單手摘下頭盔,短發微亂:“張叔,兩碗小面,少蔥多辣。”
小店二樓的燈還亮著,許遊坐在電腦前,已經快把他自己薅得英年早禿。
時聞澤一上樓就看見一張被屏幕照成慘白的臉,覺得這場景不拍個恐怖片實在浪費。許遊緩緩抬頭,眼神幽怨,宛如在看劈腿渣男:“你知不知道,我一晚上只寫了三十個字。”
時聞澤把餐盒放在他面前:“周部隻說草擬,我覺得字數可以不用卡這麽死。”
許遊怒而拍桌:“那也不能只有三十個字吧!而且搞不定這個,下月獎金又要扣,你居然還有心情出去鬼混,這一身的蒲草味和夜叉有一毛線的關系?”
“我去找了趟蘭薇薇。”時聞澤聞了聞自己的衣袖,“谘詢一些藝術方面的問題。”
許遊震驚地陷入沉默,一時不知該從哪個維度來理解這詭異的回答,你什麽時候和藝術有了關系,不是,蘭薇薇又什麽時候和藝術有了關系,你還記不記得在我們上高中的時候,她一口咬定《基督山伯爵》是關於歐洲吸血鬼的恐怖美劇?就這種市面上罕見的文化素養,有什麽指導你的必要嗎?
然而時聞澤已經回了臥室。他草草衝了個澡,把自己拋回床上,身體極度疲憊,大腦卻極度亢奮。而這種亢奮從他獲悉林溯將要回到錦城的第一秒,似乎就已經開始了。那些塵封在記憶深處的、十六七歲時的高中生活再度鮮活起來,像一束陽光,猝不及防就戳破了隱秘的記憶,攪得心臟和大腦一起發燙。
時聞澤看著天花板上昏昏的燈,覺得自己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不可遏製的情緒了。果然,他單手搭在額前,心想,世界是需要一點矯情又鮮活的藝術,用來點綴生活。
蘭薇薇先把夏伽陽的簽名照拍了張圖給他,時聞澤覺得自己的可丟人范圍是極其有限的,於是隻剪裁了簽名的一角,確定非內行人士絕對不會看出那半截鬼畫符是什麽玩意之後,才咬牙換成了微信頭像。
七點鍾,整座城市被徹底喚醒了。
天的顏色很淡,光也很淡。
林溯這一晚做了許多個夢,睡得頭昏腦漲,喝了一整瓶水才清醒。微信有不少未讀消息,他統統忽視,目光隻鎖定群裡的時聞澤,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人的頭像昨天還是一片藍天。
雖然藍天也很土鱉,很像“人到中年寬廣豁達釣魚群”的群主,但是……林溯深呼吸了幾口,反思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大清早為什麽要受這種刺激,於是關掉屏幕,帶著被無良工頭拖欠兩百萬血汗錢的狂躁表情跨出臥室,結果正和走廊盡頭的“夏伽陽”來了個對視。
“臥——”
“哥,哥,你冷靜一點。”林露從立牌後探出半個頭,“我馬上就搬回自己的房間,絕對不會礙你的眼。”
林溯心臟還在“砰砰”狂跳,不可置信地問:“你跑去全家偷人形立牌?”
“會不會說話,這是商場撤換的物料,我一早就預定了。”林露拍拍手上的灰,“主任叫我去加班,早餐已經弄好了,中午你自己點外賣吃啊。”
林溯捏著水瓶,高冷地“嗯”了一聲,目送妹妹一路把立牌扛回臥室,然後在她離開家半小時後,掏出手機發微信。
L:你上次吃的薯片是什麽牌子?
甜夏:在我臥室桌上,自己去拿。
獲得準入許可的林溯光明正大推開臥室門,沒找薯片,而是掏出手機拍人形立牌,然後發了條隻一人可見的朋友圈。
定位倒是精準,但可惜目標客戶還在睡,所以直到五個小時後,時聞澤才看到了這條消息。
他踢開被子坐起來,谘詢場外親友,下一步要怎麽辦?
蘭薇薇果斷回復,這還等什麽?馬上加他好友啊,就說你也想要個等身立牌!
時聞澤心想,這他媽也太傻了。
第3章 畫作
林溯在前往畫廊的路上,收到了一條添加好友申請。
——時聞澤。
他把車停靠在路邊,盯著屏幕看了足足五分鍾,像是要把這名字徹底揉碎在記憶裡。午後微光透過斑駁樹影,就這麽徑直地照進了十七歲的教室,歲月開始融化流淌,色彩斑斕到林溯甚至有些恍惚,直到工頭來催促,他才如夢初醒,一把方向盤拐出小巷,徑直駛往白鷺街。
時聞澤打電話:“他沒有通過。”
蘭薇薇很詫異:“不可能,你是不是沒按我教的來?”
時聞澤陷入沉默,自己的確沒有提立牌。
蘭薇薇無法理解:“辦公務還死要面子,你就裝一下狂熱追星分子怎麽了?犯罪嫌疑人要是跑了,我可不負責,不然你把微信帳號密碼給我,我幫你釣。”
時聞澤必不可能答應這個提議。
蘭薇薇隻好絞盡腦汁地提供新思路,可追星這種事,總得稍微放棄一點理智,而一失智,就容易顯得不那麽正常。時聞澤一邊漫不經心地聽著,一邊用手指在“頡”畫廊的頁面來回滑動,停在一段專訪時,蘭薇薇也恰好說到“要麽你就找一個比立牌更引人注目的周邊,最好能獨一無二,誘騙狡猾的犯罪分子主動來加你。”
時聞澤沒有顧得上糾正“狡猾的犯罪分子”,他看著林溯最新的專訪,皺眉問:“蒼大名是誰?”
蘭薇薇沒反應過來:“啊?”
時聞澤打開搜索框,很快就彈出幾條新聞。
蒼大名,當代新銳畫家,目前正在錦城河畔美術館開展“西伯利亞·藍”系列畫作的慈善義賣。
而林溯在專訪裡說,很欣賞“西伯利亞·藍”。
蘭薇薇聽完之後提醒他:“大哥,辦法可行,成本太高,你確定部門能報銷?”
報銷是不能報銷的,但幸好蒼大名目前還不算太有大名,畫作比較便宜,西伯利亞的成交價穩定在五千左右。
時聞澤當即致電河畔美術館。
接線生在聽完他的需求後,彬彬有禮地回絕,說這系列的最後一幅畫剛剛訂出去,目前蒼先生在售的畫作,還有“香榭麗舍·金”系列,起售價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
時聞澤揉了兩下跳動的太陽穴:“對不起,我隻對西伯利亞感興趣,確定已經售罄了嗎?”
“是的。”接線生回答,“預定走最後一幅畫作的季先生稍後就會過來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