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突然就多了許多選擇題,而他應該去塗答題卡的手還被人緊緊攥在掌心。
時聞澤當然沒有掏出戒指,他只是側過頭,在那細白的手背上親了親,又像不舍得離開一樣,輾轉把吻落在指背、指尖、掌心和手腕,最後才低聲說:“要是不喜歡那幅畫,就給你朋友吧,正好我也不喜歡,以後再送別的給你。”
林溯的手被他攥得生疼,骨節幾乎要錯位的那種疼。
時聞澤抬頭看著他。
燈光是白色的,牆壁也是白色的,顯得一切都有些冷,包括林溯在內,他的臉色發白,唇色也白,眼尾卻是淺紅的。時聞澤被那一抹豔色灼得心裡焦慮,於是把他拽進自己懷裡,林溯掙扎了一下,兩個人就倒在了床上。
蓬松的鴨絨被像雲朵纏上來,時聞澤扣住他的手指胡亂壓在耳側,低頭想去親,林溯卻側頭一躲。接下來誰都沒有再動,就隻抱在一起,房間裡靜得只能聽到呼吸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溯問:“你現在還會像高中時那樣嗎?”
時聞澤知道他在問什麽。
高中時候的自己是什麽樣,自以為是,魯莽衝動,三天兩頭打架,看起來橫衝直撞無所顧忌,過一天算一天。可唯獨在面對他的時候,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所有的漫不經心都消失無蹤,只會用強硬的表象來遮掩內心的無措,還有一點點敏感,一點點自卑,一點點多疑,遇到事情隻想逃避。
確實不是什麽好東西。
林溯從他的掌心裡抽回自己的手指。
他不喜歡混亂的生活,高中時的時聞澤卻偏偏是一個極度混亂的人,打架鬥毆逃學上網,三天兩頭被罰掃操場。高二時兩人當了幾周的同桌,高三的寒假,林溯抱著厚厚的大學名錄對時聞澤說:“我查過了,滬市有許多大學,有的分數也不算太高,你稍微用功一點,考個二本行不行?”
可能是那個下午陽光太好,時聞澤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但學習這種事,靠著突擊來的總沒什麽底氣,時聞澤的麒麟BUFF也沒有在高考時發揮出作用,交完數學考卷他就知道自己砸了,後面的兩門也沒了心情,考完試就獨自回了陽城老家,志願更是差不多靠著抓鬮來填,隨便挑了個名字順眼的學校,遠在西北,距離滬市千裡之遙。
林溯剛開始給他打過幾次電話,一直沒人接。
時聞澤還記得那個下午,自己坐在牆角,看著手機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剛開始時還只是慌亂,不知道該怎麽接,到後來卻有些煩對面的人了,王老師那兒就有所有人的學校,他為什麽非得固執地聽自己親口說?最後乾脆把手機丟進抽屜,重新換了張新卡。
林溯在去滬市之前,隻留下了兩箱整理好的學習資料,沒留什麽話,倒是王宏余,勸了時聞澤半天,讓他複讀。
可到底也沒複讀。
時聞澤去了西北,林溯也在一年後去了國外,從此再也沒有過聯系。
林溯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刺眼的燈,覺得眼睛有些疼。
“其實我那陣就想問問你,什麽時候回錦城。”他說,“沒打算問你成績,也沒打算問你學校。”
時聞澤把臉埋在他脖頸:“對不起。”
林溯又問了一次:“那你還會像以前那樣嗎?”
“不會,我在改了。”時聞澤看著他,“我現在有工作,也存了一點錢,本來打算今年先看房子,看完就試著去找你。”雖然也只是按部就班的、普通人的生活,但他真的在學要怎麽對未來負責。
錦城的妖怪公務員並不好考,林溯相信他說的話,但回憶起高考結束後的那個暑假,自己是多麽狼狽又難過地一個人登上去滬市的飛機,還是不想就這麽輕易原諒對方。時聞澤也知道心虛,就在他耳邊說:“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好不好?”
林溯稍微頓了一下:“什麽機會?”
時聞澤說:“追你的機會。”
要不是現在兩人的姿勢不太合適,心情也不太合適,林溯甚至想讓對方錄個音。
他可太了解時聞澤了,現在看起來像個委屈巴巴的大型羅威納,但得手之後必會膨脹,一膨脹欠揍指數就直線上漲,痞兮兮地耍賴跑路顛倒黑白一把好手。
雖然這種事情還沒有發生,但林溯只是腦補一下,就覺得自己高血壓要當場發作。
只有時聞澤還在說:“你要是不拒絕,我就當答應了?”
林溯把思緒拉回,又把身上壓著的人推開,自己坐起來:“要是追不到呢?”
“追不到,那就一直追唄。”時聞澤說,“只要你不煩我,我天天來這給你做飯送花。”
同時兼顧居家和浪漫,誰見了不誇一句好一個威猛帥氣的宜室宜家男。
林溯還是沒吭聲。
時聞澤拉住他的左手,又在無名指背親了親,屬於麒麟的溫度像是直接燙進了心裡。
林溯簡直要後背發麻,一方面覺得這人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會,親婚戒的位置簡直犯規,完全招架不住,另一方面又覺得既然你當年不接電話那現在我也要掛機,大家有來有往才公平,哪怕只是為自己退休後的血壓著想,也要多留下一點是你追我的證據。
時聞澤把他的兩隻手都捂在掌心:“明天去不去畫廊,我下班後來接你,一起去吃個晚飯?”
這就已經開始追了嗎?林溯看著窗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不用了,明天要看燈光的夜間效果,我得一直待在那。”
時聞澤說:“那我下班後來陪你。”
林溯琢磨我是不是得表現得難追一點,於是思考要怎麽找一個合理的理由來拒絕,但又轉念一想,愛情這件事要什麽合理,對方又不是甲方得講究有理有據,無理取鬧才是情侶真諦,所以他皺眉說:“別來。”
但語調沒有把握好,聽起來並沒有冷冷的倨傲,反而搞得有點子欲拒還迎。
節目效果太糟糕,林溯覺得自己也需要吸個氧。
林露在客廳裡看了半集夏伽陽CUT版的綜藝,覺得有點冷,就上樓去拿小被子。在路過她哥的臥室時,難免稍微有一丟丟好奇,於是帶著一顆八卦之心悄悄把耳朵貼上去,下一秒,門就被拉開了。
“啊!”她被嚇得尖叫。
林溯也被嚇得差點背過氣。
只有開門的時聞澤勉強保持著鎮定,溫和親切地問妹妹:“有事?”
林露心臟亂跳,我沒事啊,我剛來。
林溯看著自己妹妹竟然還自帶被子,仿佛打算長期駐守門口的聽牆角,又開始反思基礎教育果然不能隻丟給國家義務的九年,這到底是教出來了一個什麽樣的奇女子。
林露冤得不行,見時聞澤要走,於是主動申請送客,打算溜之大吉,結果被林溯冷冷叫住。她踮腳貼牆站直,裹緊了身上的小被子:“你聽我解釋,我真的只是路過,但是沒想到時哥他這麽快。”
正在下樓的時聞澤:“……”
林溯也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妹。
林露倒吸涼氣:“不是的不是的,你不要多想,我沒有那個意思!”
林溯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和他妹討論這個話題,他自己腦子也很混亂,想解釋又覺得話語多余,最後疲憊地手一揮,放走了這義務教育的失敗產物。
扭頭看到貝加爾湖的藍,今晚注定又是一個失眠夜。
第二天下午,時聞澤提前收拾工位準備下班,結果卻被周遠松逮住:“來一趟我的辦公室,帶上你的杯子。”
根據以往的經驗,帶杯子就說明這場談話半小時起步,時聞澤心裡暗暗叫苦,跟在他身後說:“周部,我今天真的有事。”
周遠松不為所動:“少找借口,你又有什麽事?”
時聞澤答:“追人。”
周遠松:“……”
時聞澤指了指自己辦公桌上的一束玫瑰,真的。
周遠松人性化點頭:“那我盡量簡短地說,杯子就不用帶了。”
時聞澤松了口氣,一邊往部長辦公室走,一邊給林溯發了條微信,說自己可能要稍微晚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