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哭聲。
水聲。
另一側的水聲。
海浪……
水。
他立刻轉身,憑借著剛才的記憶, 摸黑關上了水龍頭。
水聲停了。
隔壁的新娘似乎也正好洗完了臉, 擰上了水龍頭。
水聲突然就停下了。
海浪似乎也平靜了下來, 遊輪緩緩前行著。
只剩下紙傀那邊聽到了新娘小聲卻持續的抽泣聲。
“呲啦……呲啦……”
燕星辰所在的衛生間的燈同一時刻亮了起來。
衛生間內一片乾淨,燈光照得裡頭格外明亮。
沒有船員的蹤影。
方才脊背發寒的感覺也消失了。
他掃了一眼四周,扔出幾個普通功能的紙人。
紙人將衛生間走了個遍,什麽都沒有發現。
他也沒有看到別的。
那髒東西走了。
隔壁傳來了開門聲——新娘走出來了。
燕星辰最後看了一眼衛生間內。
那髒東西不見了,死亡觸發應該是解除了。
可那髒東西是鬼嗎?
新娘離開了女衛生間,他沒太多時間停留,收回了那幾個探查的紙人,也走出了男衛生間。
新娘已經走出一段距離,他剛才扔出去能共通聽覺的小紙傀卻站在門口等他。
他一伸手,紙傀躍入他的掌中。
紙傀沒有任何損傷,手中還拿著一個胸針。
燕星辰皺眉——這紙傀是他用避陰符的符紙折的,本身就會對陰氣鬼氣有所反應。
剛才他特意讓紙傀共通了他的聽覺跟著新娘進了女衛生間,除了要聽新娘有沒有奇怪的動靜之外,也是為了讓紙傀掛在新娘的身上,以此來保證不會錯漏可能出現的鬼氣。
避陰符遇到陰氣會被激發,使用後會散成齏粉。可紙傀現在都好好的,說明剛才新娘身上根本沒有出現過鬼氣。
方才那髒東西要來殺他的時候,新娘身上沒有鬼氣。
新郎已經看上去不像鬼了,新娘也不是鬼嗎?
他收起紙傀,將那胸針拿在了手中——這也是他讓紙傀做的,從新娘身上故意取下來的東西。
前方,新娘已經雙手提著裙子兩側往前走,眼看就要回到餐廳眾人的視線中。
他拿著胸針快步跑上前喊道:“這位小姐!”
新娘駐足回身,露出一張滿是淚痕、雙眼通紅的面容。
她額頭兩側的發梢都是濕的,顯然剛才哭了好久,還洗了洗臉上的淚水,現在的淚痕都是剛剛哭出來的。
燕星辰佯裝意外看到對方哭喪著的面容,躊躇地遞出胸針:“這是你的嗎?我剛才在上廁所,走出來的時候發現女廁所門口掉了個這個。”
新娘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她抬手想直接從燕星辰手中拿過來,可快要碰到燕星辰的手的時候,她又縮了回去。
她似乎對和男人觸碰有了陰影。
燕星辰溫和地笑了笑,直接將胸針拋出。
新娘下意識抬手,那胸針像是被拋出的人算好了軌跡一般,正好落在了她掌心。
她怔了怔,說:“謝謝。”
她將胸針重新別了上去,雙手提起寬大的裙擺,轉身又要走。
燕星辰特意讓紙傀摘下胸針就是為了尋個話頭,怎麽可能輕易讓她回到餐廳同新郎再度待在一起?
待在一起可就沒那麽好套信息了。
他趕忙叫住對方:“對了,這位小姐,我看你剛才好像……和你丈夫吵架了?他剛才很凶的樣子,還對人動手了,你出現回去會不會不安全,需不需要到我和我朋友的包廂房間去躲一躲?”
新娘趕忙搖頭:“這……這不方便。”
她說話溫溫柔柔嬌嬌弱弱的,確實怎麽看怎麽不像是厲鬼假扮的。
燕星辰又不是真的想讓她去他和齊無赦的房間,順著話題繼續說:“那你怎麽辦?你丈夫怎麽回事,隨隨便便就冤枉你還生氣。”
“他脾氣一向這樣……”
“不過,他都生氣了,還願意帶你來遊輪上散心,應該對你還是很好的吧?這一趟遊輪路線好長,不便宜,兩張票得花不少錢吧。”
新娘這時候反倒露出了些許不忿和委屈的表情:“他平時哪有那麽大方?還不是這次他自己覺得丟臉了。昨天明明只是在準備婚禮,我戴不上去項鏈,讓他弟弟幫我一下,結果他不知道從哪個角度看的,非要覺得我和他弟弟摟摟抱抱,當場就要打人,嚇得我跑了。第二天婚禮,不知道是誰把他們兄弟打架的事情傳出去,假的都變成真的,他覺得我給他丟了臉,婚禮沒辦完就不見了。我怕他又動手打人,去找他,發現他在海邊,他和我說他沒臉見人,拉著我上了遊輪。”
“哪裡是散心,就是要面子而已。”
“他根本不在意我,只在意他是不是有面子,他在意的是別人覺得我是不是他的‘東西’。真的在意我,怎麽可能不聽我解釋?還凶我?別人在意妻子,都恨不得時時刻刻待在妻子旁邊對妻子好……”
新娘又哭了起來。
燕星辰隨口說了幾句安慰的話,心中思緒滾動。
這麽看,這對夫妻說的話,雙方都能串起來。
他相信這段時間裡,曲疏那個神經病應該也不會放過單獨詢問新郎的機會,他跟著新娘來之前,周晚他們留在餐廳,不會放任曲疏一個人得到劇情點。
一會他們對一下,這對夫妻上遊輪的因由、這不對勁的冷戰的解釋都可以核對,有沒有問題一下子就能知道。
只不過,看新娘這樣子,還有方才新郎徒手搏鬥的舉動,這兩人確實不像鬼,核對之後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問題。
他剛才遇到的鬼是哪來的?
燕星辰想著,新娘已經往前走去,梁諱卻相對著新娘迎面走來。
看到“齊無赦”,她松了口氣:“怎麽去了那麽久?我和周晚在餐廳等了你好久,曲疏還在那邊說你說不定死了,我們有點擔心,周晚留在那盯著曲疏,我過來看看。”
燕星辰說:“說來話長,我確實遇到了死亡觸發,應該是和水有關。但有驚無險,我主要花時間在試探新娘上了,她暫時沒什麽問題。”
以往,齊無赦作為符合大家對赴死者印象的隨機玩家,說話做事總是毫無章法,言語更是隨意,經常隨口一出都會讓許千舟又氣又沒辦法。
像梁諱他們也一樣,梁諱哪怕歲數和外貌不符,平常也和個小女孩一樣,不敢和赴死者多搭話。
可現在,燕星辰的靈魂在這位唬人的赴死者的殼子裡,這般耐心地解釋,反倒讓梁諱有些意外。
她也不知想了什麽,見“齊無赦”突然這麽好說話,難得多說了幾句:“你……”
“嗯?”
“沒什麽,你今天給我的感覺,讓我想起了那個人。”
“哪個?”
“還能是哪個?我和你們說過呀,那個把我帶出副本的人。我好久沒見到他了,他把我帶出來就走了,連一個報答他的機會都不給我。你也是赴死者,他也是赴死者,不知道他現在在哪,我還有沒有可能再見到他,和他說一聲謝謝。”
燕星辰緩緩眨了眨眼,嘴角稍稍勾起。
從紙人獻花那個副本出來的時候,他還只有獨屬於新人燕星辰的回憶,隻覺得眼前這個小女孩長相的玩家是個前輩,沒說太多話,態度也比較恭敬。
現下看著對方,隻覺得是真的在看一個孩子。
哪怕她只是外貌永遠停留在走出副本的那一刻,哪怕她在現在的樊籠玩家眼裡,絕對算得上是一個前輩。
但在當年的赴死者面前,她永遠是那個被總榜第一從副本中帶出來的可憐的小女孩。
他當初第一個帶出的npc,應該是那個渾身毛發都是雪白色的少年——至今不知去了哪裡。
之後才是梁諱吧?
第一個帶著的少年,記憶中他帶在身邊養了很久,還教了很多東西。那少年既學了他的本事,也學了齊無赦的東西,算是離他們最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