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雲舟聽著他的話心中開始陣陣縮緊,連著拉寧咎的手都在收緊,是,寧咎口中的那個時代比現在要先進太多了,他說的那個博士如此難得,他在他的時代也是人中龍鳳吧,所以他不喜歡這裡,不想要留在這裡也是正常的。
他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聲音艱澀無比,甚至每一個字都像是擠出來的:
“你在你的時代本應該有一番更出色的作為的,你其實很不喜歡在這裡吧?你想回去是不是?”
閻雲舟的心中有忐忑有害怕,一片澀然,他能聽出來寧咎字裡行間對他的職業多麽的熱愛,是啊,一個努力了那麽多年,那麽艱難畢業,終於可以成為一個真正的醫者的時候,他卻來了這裡。
寧咎看到了閻雲舟驟然白下去的臉色,甚至感受到了他手心中的冷汗,他雙手握住了他的手,緩緩開口,聲音明朗清晰:
“我決心竭盡全力除人類的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維護醫術的聖潔和榮譽,救死扶傷,不辭艱辛,執著追求,為醫藥衛生事業的發展和人類身心健康奮鬥終生。”
莊嚴,恢弘的誓言再一次響徹在一個它從未出現過的時代,哪怕是閻雲舟也被寧咎這段話惹的胸口似有一股熱血為之沸騰,寧咎緩緩開口:
“這是我畢業時候的宣誓,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哪個時代的醫者都當遵守,縱使時代不同,但是生命於我的意義從未改變過。”
作者有話要說:
寧主任的三觀正的一比
第77章 惺惺相惜雙箭頭
寧咎的目光悠遠似乎還在懷念當年宣誓時候的誓詞,一腔熱忱,獻身醫學事業,救死扶傷,堅守在與疾病對抗的第一線,這是無數醫學生的執著和夢想,他曾經也是這樣的醫學生。
“在我們的時代,有一個誓言,叫希波克拉底誓言,裡面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生命從受胎時起,即為至高無上的尊嚴,即使面臨威脅,我的醫學知識也不與人道相違。”
閻雲舟的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情緒,有欣賞,有敬佩,聽到這樣的誓言,寧咎從前種種的作為便都有了解釋,他明白了他為什麽甘願冒著被懷疑的風險去做那些不被人看好的藥,為什麽甘願堵上性命也要堅持給杳兒開刀,不過是健康所系,性命之托。
寧咎能夠感受到拉著他的那雙手在握緊他,他笑了一下:
“生命的尊嚴至高無上,無論什麽時代的生命都同樣可貴,換一個角度想,我的時代並不缺少我這樣的醫生,但如今的時代我能發揮的作用或許遠比在我從前的時代要大的多,所以,留下也不是什麽壞事。”
閻雲舟閉了一下眼睛,掩住了眼底種種情緒,他將人抱在了懷裡,手臂用力到有些發抖:
“我為之前所有的作為向你道歉,對不起,寧玖,謝謝你,願意留下來。”
這不是在對侯府那個嫁給他的二公子說的話,而是對著那個或許穿越了千年才來到他身邊的靈魂說的話。
寧咎被他扣在了懷裡,他能感受到閻雲舟此刻心情的激蕩,他也環抱住了這人勁瘦的腰身,微微閉上了眼睛,眼前浮現出了他們從前的種種,閻雲舟的懷疑,肯定和信任,都像是一幅畫卷一樣鋪陳在了他的眼前,他的聲音很輕,卻十分堅定:
“你沒什麽好道歉的,外科手術顛覆了這個時代的醫學認知,我所謂的手術在你們看來或許就是開膛破腹,是將生命視作兒戲。
更何況我在這裡的身份不過是一個從小養在莊子上的公子哥罷了,沒有人有義務相信我所說的話,閻雲舟,你已經給了我很多嘗試的機會和信任了,若非如此,你我都不會有今天。”
寧咎回憶著他穿過來這幾個月的時間,他和閻雲舟之間確實有過不愉快,有過矛盾,但是那終究都過去了,他用他的實力證明了他是對的,但是這同樣離不開閻雲舟給他的支持和信任,他明白,任何事都要有過程,他惱恨閻雲舟的懷疑,卻也同樣看到了他對他的包容。
閻雲舟第一次覺得眼睛有些發熱,他側頭輕輕吻在了寧咎的發絲上:
“寧玖,你讓我自慚形穢。”
一句話道盡了閻雲舟此刻的心情,他何其有幸得與如此的靈魂相遇。
寧咎的眼睛也有些發酸,他忍住了眼眶中的酸澀,聲音帶上了笑意:
“王爺是不是太妄自菲薄了,我剛剛到這裡的時候以為你只是一個快死了被皇帝忌憚的權臣,然後我看著你接二連三地被刺殺,那個時候我以為你是不肯放下手中的權利,可最後我才發現你不是不想放,而是不敢放,我發現你看似位極人臣,卻是四面楚歌。
明明命不久矣,卻還要為身邊所有的人打算,一步一步,算著你死後的親人,兵將,朝堂,北境和江山,從那一刻起你已經是在我心中無法企及的存在了,所以,我看不得你死。
我獻身醫學但是也救不了太多的人,但是你這麽多年頂著朝堂的壓力,皇帝的猜忌護衛北境,守著一片江山百姓的安寧,你若是自慚形穢,還教旁人怎麽活呢?”
沒有激蕩的言語,寧咎的聲音就是這樣平平鋪展,娓娓道來,道盡閻雲舟所有的苦楚,無奈和悲涼。
一字一句的都說在閻雲舟的心上,這麽多年來,他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籌謀,打算,他是北境的統帥,是王府的主人,他的身後似乎都是需要他來守護的人,從未有人站在這樣的角度上看他,和他說上這樣的話。
寧咎感覺到那人呼吸的不穩,抬起身,眼睛看向了他,忽然笑了一下:
“是不是很感動?覺得我是最懂你的人?”
狡黠的眼睛微微眨了一下,就像是得意的狐狸,將兩人之間那不可言說的情緒衝淡了一些,倒是讓氣氛輕松了不少,閻雲舟深出了一口氣:
“嗯,是,非常感動,寧主任真是厲害。”
方才寧咎著重給閻雲舟解釋了他在醫院中的職務,還特地給他講了一下在他這個年紀能坐上副主任是多麽的難得,閻雲舟此刻便開口叫了他寧主任。
“寧主任”三個人落在了寧咎的耳朵裡,恍如隔世,真是…他從未想過在這個時代他還能聽到這聲“寧主任”。
寧咎雙手摟主了閻雲舟的腰身,閉眼感受了一下這三個字,面上有些感慨,
“嗯,聽著真是舒服。”
這三個字不僅僅是一個職位,那是對他寒窗苦讀二十幾年,實驗室中無數個日日夜夜,手術台上一台接一台手術的肯定。
這一刻閻雲舟似乎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你所有的努力,付出都沒有白費,讓你即便跨過千年,依舊在發光。”
沒有什麽比對一個人價值的肯定更開心的了,寧咎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哎,說出來,真是明朗多了。”
這一刻他覺得連空氣都是自由的,這種感覺難以用言語來形容。
閻雲舟拉著他坐下,這才問了一句:
“為什麽這個時候選擇都說出來?”
他感覺寧咎此刻告訴他還是挺突然的,畢竟現在似乎並沒有碰到什麽事兒,也不是什麽契機,似乎就是寧咎突然決定告訴他的。
寧咎也平複了一下心情,看著他伸出了兩根手指頭:
“原因有兩個,一是,若是說了出來,我以後再做點兒什麽你們無法理解的,也就方便多了,不用再絞盡腦汁地去想理由,想這個事兒出現在老道士給我的書上合不合理。”
畢竟,火藥在這個世界確實是太過敏感,他很難解釋他知道火藥的事情。
“第二就是,我生病的那幾天頻繁做夢,夢境中我夢到了“寧咎”本身,我醒不過來的那段時間就是陷在夢境中,他和我說他已經死了,但是我卻能夢到他和他對話,那樣清晰,再加上雙命格之事,讓我不得不小心對待,我怕,我怕有一天醒過來這個身體裡已經不是我了,而你,卻什麽都不知道。”
這其實才是寧咎選擇這個時候和閻雲舟坦白一切的真正原因,他對閻雲舟確實是情不知所起,或許是知道他處境時候的感慨,或許是對於他本身的崇拜,或許是他每一次救自己的瞬間,現在回想起來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對閻雲舟動了不一樣的心思,但是他確定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