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他不將李彥看在眼裡,只要他還在京城,諒他也翻不出什麽大浪來,便也沒有再管他。
太后寢宮的門被打開,李彥走了進去,這近兩個月的時間,為了避嫌,蘇卿煙幾乎沒有主動召見過他,也傳話讓他少來自己這裡。
畢竟現在皇帝不知道多少的眼線盯著這兒,但是今天李彥卻接到了蘇太后身邊掌事姑姑的傳話,讓他前去。
“母后,兒臣給母后請安。”
李彥規規矩矩行禮,進去的時候便覺得鼻子有些莫名的酸楚,算起來他到了這月林行宮快兩個月,卻也只是在一些大的祝禱會上看見過蘇太后的身影,母子二人連坐下攀談敘舊的機會都很少。
但是他知道兒時處處護著他的母妃,現在依舊是惦念他的。
那主位上坐著一個身著淺靛色宮裝的女子,頭上並沒有繁複的發髻,亦沒有那華麗大的釵冠,發髻簡單,用一支鳳釵固定,卻依舊難掩她通身的貴氣。
嫻靜,淡然,平和的像是一捧寧靜的湖水,只有那堪稱傾國一般的容顏似乎未曾有多大的改變。
這樣的蘇太后甚至讓李彥也有幾分陌生,記憶中他的母妃性子不說跳脫,也是活潑的,她會和他一塊兒放風箏,還會和他一塊兒討論午膳中哪道菜最難吃。
當然她也會教他習字,她的字很好看,連他父皇每每看了都會忍不住誇讚。
但是眼前的人,好像已經離那個明豔愛笑的皇貴妃十分遙遠了,蘇卿煙看見眼前的孩子的時候似乎才真的發自內心地笑了一下:
“起來吧,這外面的人我都打發了,今日我們母子二人一塊兒吃頓飯,我將那要告老還鄉的禦廚給帶了過來,燒酒燉鴨,很久沒吃到了吧?”
方才那古井一般的雙眼此刻似乎才迸發出了些光彩,遙遠的回憶讓李彥有些恍惚,燒酒燉鴨是當時他們都愛吃的一道菜。
當年母妃還曾帶著他偷偷去禦膳房去看那禦廚如何做,誓要在小廚房中也鼓搗出一樣的來。
一頓飯的功夫,多年未曾相見的疏離感一下便遠去,似乎他們還是在父皇的寢殿中,爭著吃一個鴨腿,他的眼睛有些微紅:
“母妃,對不起,這麽多年我也沒有回來。”
蘇太后用筷子的背面點了一下他的手腕:
“你虧的沒回來,回來了,恐怕也活不到今天了,快吃,吃完有個東西要給你看。”
聽她這樣說,李彥立刻吃乾淨了碗裡的飯,那樣子倒像是小時候等著吃完飯的獎勵一樣。
飯後蘇太后取出了一個匣子交給他:
“打開看看。”
李彥將匣子打開,在看見裡面那東西的時候都臉色都變了:
“這上面印的是天子六印?但是怎麽沒有字,母妃?”
匣子中放著的不是別的,而是一個印著天子六印的聖旨,但是那聖旨上卻沒有任何的字跡,這樣的東西,李彥看著都心驚。
蘇太后看著那空白的聖旨目光柔軟眷戀:
“這是你父皇給我的,當時我們只是打賭,說輸了的人要許對方一個願望,他輸了,我卻一時沒有想起想要什麽,第二日他便將這樣的一封聖旨交給了我,讓我想好了自己填上。
這聖旨在我這裡一放就是十五年,他在的時候我想要的都已得到,他不在了,我想要的也不是這一封聖旨能做到的,但是如今,或許到了它能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閻雲舟看著李彥傳回來的那封信都忍不住震驚,看向了洛月離,洛月離輕歎開口:
“那聖旨是真的聖旨,天子六印做不得假,蘇太后模仿先帝的筆記幾乎可以亂真,她想要用這一封空白的聖旨成為李彥起兵的理由。”
寧咎已經被先皇這操作驚呆了,這是有多愛皇貴妃啊,他忍不住問出聲:
“雖然有真的聖旨,但是怎麽成為我們起兵的理由啊,畢竟現在的皇帝不是先皇傳位登基的嗎?”
閻雲舟握著那封信開口:
“現在的皇帝繼位確實是承襲了先帝的旨意,但是可以用這封空白的聖旨偽造一封密詔,密詔可寫,若皇帝親佞遠賢,致使朝廷危難,百姓蒙苦,皇室子弟可清君側。
魏長青與若羌往來的書信就可作為魏家勾結若羌,連通羯族,預置北境十幾萬將士於不顧的證據,有此二書,北境將士便算是師出有名,只要殿下從京背城回來,便可以將這書信和聖旨昭告天下。”
洛月離閉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雙手合十:
“本來想著彥兒要上這樣的罵名了,有了這樣一封聖旨,即便依舊逃不開謀反的罪名,但是這畢竟是師出有名了,真是峰回路轉啊。”
深夜之中,月林行宮中,那一身宮裝的女子提筆,落在了空白的聖旨上。
筆鋒不似女子的娟秀柔美,而是蒼勁雄渾,筆鋒之間不見分毫滯澀,一封聖旨一氣呵成,中途都沒有半分的停頓,那字跡赫然同先帝的筆記一模一樣。
“叫那工匠過來,就在隔壁,著人看守,將這封聖旨上的字跡做舊。”
第85章 準備起兵
寫好的聖旨被拿了出去,蘇卿煙向著一邊的人吩咐:
“叫林將軍過來。”
“是。”
蘇卿煙說的林將軍,正是現在守靈軍統帥,也是從前的禦前侍衛兼大內統領林統,很快門外便傳來了甲胄的聲音,林統單機跪地:
“末將給太后娘娘請安。”
清麗淡然的聲音響起:
“林統領進來回話吧。”
能在先皇跟前當那麽多年大內統領的人自然是有真本事的,只是林統出身不好,能有今天蘇卿煙對他也是有知遇之恩:
“林統領這麽多年窩在帝陵倒是受委屈了。”
“末將不委屈,末將願為先皇守靈。”
提到先皇蘇卿煙的目光有一瞬間的暖色,隨即開口:
“先皇會感念你的赤城,不過,先皇更惜才,總是在這兒終究不是回事兒,朝堂上的風起雲湧你也看到了,即日起我需要一個如鐵桶一樣的月林行宮,你可能做到?”
“末將遵命。”
“好,這院子裡的一切動靜都不得外傳,景郡王那邊加派人手看護務必保證殿下的安全,不過,若是有什麽風吹草動的,也不用瞞著,盡管鬧出動靜來,明白嗎?”
“是,末將明白。”
“下去吧。”
林統出去之後,蘇卿煙遣散了所有的人,一個人進了內室,內室之中掛著一幅畫像,畫像中的人身著一身玄色龍袍,頭髮被九龍簪束起,臉部輪廓棱角分明,深眉如劍,鼻梁高挺,哪怕只是一幅畫。
但畫中那人深俊凌厲的眉眼間透露出的磅礴的睥睨之氣卻仿佛實質,那是天下盡在掌控的威儀。
蘇卿煙抬頭看著畫中那已經思念了八年的人,她坐在了那畫的對面,倒了一杯酒,淡有些無奈開口:
“今天有個事兒和你說,你給我的那封空白聖旨今日被我用了,我模仿了你的筆跡,又找來了頂好的師父來將筆記做舊,對不住了,這一次要冒充你的名義了,你可別怪我啊,要怪你就怪你那不爭氣的兒子吧。
都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但是你說你那個現在坐在龍椅上的兒子怎麽就能差這麽多?
這些年大梁在他的手裡國力日下,南境的老王爺剛走,便已經接連戰亂,北境若不是閻雲舟在恐怕也沒有今日這安穩日子了。
如今李啟和閻雲舟已不能共存,已經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情況,這一仗已經避無可避,不過閻家那小子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他不會對這天下有什麽想法。
至於彥兒,這些年我也一直在觀察,他將幽州治理的很好,大梁如今需要一個能安定天下的守成之君,所以,這個決定我替你做了,來日我們若是相見,你可記著謝我知道嗎?”
蘇卿煙衝著那畫像遙遙舉杯,一飲而盡,她如今活著就是想要替他看著這個江山,所以她不容許李啟再坐在那個位置上。
白城之中,閻雲舟將一封信親自綁在了小白的腿上,抬手揉了一下小白的頭:
“小白,幫我把這封信送到景郡王的手上,那裡給你準備了你最愛吃的兔子,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