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開口說話,遠處突然傳來喧囂聲。他們已經到醫療所的門口了,醫療所前卻聚攏著許多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沸沸揚揚的塵土被掀起,簡雲台還是頭一次在鏡子裡,見到這麽多神龕中人。他甚至覺得所有的神龕成員都聚集在醫療所了,這個場面,堪比教父死了眾人送葬。
……嗯,應該不會是教父死了。
阿律疑惑看向窗外,簡雲台同樣疑惑看司機,問:“怎麽了?”
“不知道。”司機也一臉迷惑,顯然這種大場面在神龕很少見。他將轎車的車窗按下來,外面帶著哭腔的憤恨叫罵聲頓時像是煮沸的熱水,一股腦劈頭蓋臉全部灌入車中:“抓到段於景了!!!”
“別攔著我,我要親手打死他,他是聯盟的走狗!他背棄了我們當初的盟誓——他背棄了我們所有人!”
“總隊,你怎麽還有臉來這裡?!你對得起我們麽,你對得起副隊嗎?”
抓到段於景了?!
簡雲台心中微跳,轉眼看向其他人。
大家嘴上雖然罵得厲害,但基本上都只是氣話,他們只是不能理解段於景之前為什麽要幫著王掩蓋那些醜聞惡事。
這是在助紂為虐!
不過他們只是吵吵嚷嚷了幾分鍾,很快前方就陷入了一片死寂。臨近冬季的風涼到人頭皮發麻,簡雲台聽見前面的人哽咽:“醫生說總隊受了重傷,熬不過今天晚上了。”
“……!”簡雲台猛地推開車門,用力撥開人群,面色蒼白往醫療所裡面跑。
第375章 請神上身34
胖子早就等在門口了, 面色焦慮。
簡雲台跑過去,胖子一見到他,臉色就微微一白, “大膽啊, 我跟你說一件事, 你先做好心理準備,別激動。千萬別激動。”
簡雲台沉聲問:“他是怎麽受傷的?”
胖子微微一愣,“你已經知道了嗎?”他回神,糾結搖頭說:“段於景不肯說, 但我聽醫生說,好像他是自己負傷來到神龕的。醫生還說很可能是在聯盟受的傷,已經拖了五六天了……肺部感染, 回天無力。”
簡雲台臉色微白站著,抬手撐了一下醫療所門口的柱子, 眼前一片眩暈。
胖子歎息拍了拍簡雲台的肩膀,“你先做好心理準備再進去見他吧,這是柳芙雅的致死轉折點, 不是你爸的。你就算是想救他也沒法救。”
簡雲台知道他什麽意思,點頭說:“放心, 我不會做多余的事情。”
他們這次進鏡子, 是有任務在身的。
天命珠充能完畢就離開。
胖子卻說:“不是,我是怕你執念值又漲。你現在多少了?”
之前和柳芙雅一起等微生千鶴的時候,副本背景音播報了一次執念值。
簡雲台執念值目前是76。
依舊是精神死亡狀態。
“七十六。”簡雲台說完, 前方和後方都有人走過來。
前面是裴溪。
後面是下車跟來的阿律。
裴溪的袖擺上有血,他收攏了一下寬袖, 說:“腹部中彈, 子彈五天未取, 肺部感染。神識時清時混,現在是清醒的。”
頓了頓,裴溪道:“進去見見他吧。”
這話說的有些委婉,簡雲台幾乎能想象到他原本想要說的話——
進去見他最後一面吧。
簡雲台深吸一口氣,抬步走進醫療所。裴溪跟進,胖子腳步一提,下意識也要跟進去,突然扭頭看向阿律,“你不進去嗎?”
“……”阿律搖了搖頭,垂眼說:“我在這裡等你們說完。”
醫療所門口風大,胖子原本想勸,最終還是沒勸,轉身快步走進了醫療所。
臨時搭建的病房中,牆面都是新刷的白色油漆,散著一股濃濃的刺鼻甲醛味道。但腥血味和消毒水味很快就蓋過了甲醛味,病房中變得更加刺鼻,有兩兩三三的研究員聚集在病房的角落,眼圈通紅怨懟不止。
“子彈為什麽五天都不取?”
“總隊,你不是王的親弟弟嗎?聯盟沒有安排人保護你?王怎麽會讓你受這麽重的傷!”
“到底是誰下的狠手,你為什麽不肯說。”
更讓他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段於景受傷就算了,為什麽會在重傷的情況下還要來神龕——他難道不知道神龕中人現在有多恨他嗎?
“你瀕死之際找來,我們就算是想打你都不好下手。”女研究員啼哭道:“你這叫我們怎麽辦啊,我們想救你都沒辦法救。”
段於景躺在病床上,腹部搭著數塊厚紗布,每塊紗布都染上了血紅色。病床邊沒有點滴,沒有安排人替他取子彈,因為現在無論做什麽,對他來說都於事無補。
研究員們在哭,段於景卻在笑,他臉色慘白道:“我以為瑞芝會在這裡。”
“副隊已經離開神龕幾個月了。”那研究員想了想,小心翼翼補充道:“帶孕潛逃。”
段於景深深閉眼,含淚說:“看來我……咳咳、我沒有辦法再見到她,再見到孩子了。”他甚至連孩子是個小男孩還是小女孩都不知道,“不要告訴她,我是中彈而亡。”
“……”
“……”沉默。
研究員抽泣問:“為什麽?”
簡雲台是這個時候走進病房的,進去以後,他沒有貿然靠近病床。而是悄無聲息走到了牆邊,靠牆抱臂站立。
他偏頭,複雜看著段於景。
段於景疲憊閉眼,虛弱說:“她背負的太多,要是再添一筆復仇,那就太累了。”
研究員怒道:“到底是誰開的槍?”
段於景搖頭,依舊不肯說。
簡雲台突然開口,聲音沙啞道:“是王開的槍,對嗎?”
研究員們驚訝回頭看他,意識到他剛剛說了什麽以後,眾人的表情更加驚異。
簡雲台卻依舊面無表情。
段於景也在看他,看了他的臉許久後,乾咳說:“我想、咳咳,和他單獨聊聊……你們先出去。”
夜色已深,段於景熬不到天亮了——他本就是強弩之末,抱著想見到簡瑞芝的信念,一路撐到了神龕。好不容易到了神龕,卻與簡瑞芝生生錯過,他已經熬不下去了。
研究員們知道現在出去,恐怕再回來的時候,段於景很可能已經……雖說他們都很不甘心,但段於景作為研究隊的總隊,積威頗深,眾人再怎麽不甘心也只能乖乖出去。
病房裡霎時間只剩下四人。
胖子在側面推了簡雲台一把,簡雲台便踉蹌上前,站定在病床邊。
“是王開的槍,對嗎?”他神色微冷,咬著牙又問了一遍。
段於景抬眼看著他,臉色依舊慘白,和他腦後的白枕頭幾乎要融為一體。
“我認識你。”
簡雲台一愣,“什麽?”
段於景抽了一口氣,斷斷續續說:“在瑞芝胸前的項鏈掛墜裡,有你的照片。”
他虛弱笑著問:“她說你是她最珍愛的親人——眉眼確實很像,你是她的弟弟嗎?”
簡雲台抿唇:“……”
段於景左手按在腹部紗布上,右手卻死死壓著一個放置在身邊的染血文件袋。棕色的文件袋上滿滿的血手印,上面有些血是新血,還泛著光澤,有些卻是舊血,化成暗色的緋紅沉澱在文件袋表皮上。
他想要抬手打開文件袋,指尖卻顫顫巍巍的,怎麽也解不開那道磁扣。
簡雲台垂眼看了幾秒鍾,走上前抽出文件袋,打開看了一眼。
裡面只有身份證,以及戶口本。
都是段於景的。
“她來找我的那天,說我不願意娶她。但……我其實很想娶她,我非常想。可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她,她就走了。”
段於景咳得厲害,咳出了一口血,虛弱笑說:“所以我就帶著這些來找她了,我想要向她求婚。這些交給別人,我不放心,如果你是她的親弟弟,勞煩你下次見到她的時候,代我將這些交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