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許久後,段於景道:“然後告訴她,在她喜歡我以前,我就已經喜歡上她了。第一次在會議室上見面,有人刁難她,我出聲維護,是正義使然,同樣也是情難自禁。”
簡雲台攥著文件袋,眼前天旋地轉。
他的執念值一定在漲。
深吸一口氣,他強迫自己定神,說:“這些,你自己寫下來跟她說。”
他怕自己辦不到,無法傳話。
胖子有眼色的從抽屜裡拿出紙筆,又小心翼翼升起病床上半截。段於景面容痛苦捂著腹部,艱難伸手拿起筆。
落筆時,卻頓住了。
來時想求婚,卻不想轉眼間就成為了將死之人。將死之人若是留下這些話,恐怕只會耽誤簡瑞芝的下半生幸福。
段於景掩唇咳嗽,指縫中湧出一抹鮮紅,滴滴答答落到了信紙之上。他又重新提筆,這一次落到信上的是墨和淚。
【吾愛簡瑞芝,親啟】
【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
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段於景顫抖合上信封,苦澀閉目說:“請你代我和她說一聲,對不起。”
簡雲台摔坐在椅子上,抬手接過信紙,說:“放心,我會傳達給她的。”
段於景仰頭看著天花板,失神笑道:“好想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我們提前說好了,以後要是生了孩子,男孩就跟她姓,女孩就跟我姓。”笑著笑著,他又咳嗽著哽咽:“都已經聊到孩子了,她竟然還覺得我不願意娶她,可我比誰都想要給她一個更好的未來。”
“是男孩。”
見段於景看過來,簡雲台眼圈微紅垂下眼,借口說:“孕期的妊娠反應,醫生說大概率會是一個男孩。”
段於景失笑,又重咳著看向天花板。
“男孩女孩都好。”
“都是我們的小孩,是我和她的孩子。”
“……”
“我有時候,會恨生不逢時。”
“真希望能夠在和平的年代與她相遇,或許這樣的話,我們之間就不會這樣難了。”
“咳咳……咳咳咳,勞煩你再代我和她說一句,”刺目的鮮血不斷順著他的嘴角往兩頰流下,染紅他的脖頸、雪白的枕頭,觸目驚心。段於景輕聲道:“我愛她。”
“……好。”簡雲台艱難開口。
前方許久都沒有聲音,簡雲台不敢抬頭看,隻覺得渾身冰涼,心臟抽搐發疼。胖子走到對面,動作輕微地牽起白色薄被,蓋過了段於景的臉龐。
“死亡倒計時十五天。”胖子靜了一下,改口說:“死亡倒計時十四天,離柳芙雅自殺還有十四天。你要去給你媽媽送信嗎?”
“送。”簡雲台心中滿是沉重,但好在,他還是強迫自己挺過了剛剛那一瞬間。
執念值沒能擊垮他。
胖子糾結說:“十四天怎麽來得及,咱們又不能坐直升機過去。而且你也不知道你媽媽現在在哪裡啊。”
簡雲台:“她在白河城。”
胖子也只是糾結了幾秒鍾,很快支持說:“行!你想去,那就陪你去!不就是十四天嗎,大不了咱們不眠不休地趕路!”
裴溪走到了近處,眸底隱現擔心。
簡雲台抬頭看他,深吸一口氣苦笑說:“行了,都別盯著我看了,我沒你們想的那麽脆弱。”他不再看病床,將信紙塞進文件袋後,轉身往病房外走,“十四天想要趕到白河城,那我們得盡快上路了,最好現在就走!”
推開病房的房門,遠處洋洋灑灑聚集著一堆人,上百人齊聚,空氣裡卻依舊蕭瑟孤清。近處,是臉色蒼白的阿律。
“簡姐姐說遇見你時,黑夜就結束了。”
他眼圈通紅抬眼看著簡雲台,驚慌失措地小聲問:“可是哥哥,你要拋下我了嗎?”
第376章 請神上身35
現在所有的神龕成員基本上都圍攏在醫療所外, 這個時候逃走是最好的時機。並且不會有人耗費人力資源,來抓他們這幾個不重要的人,可是若是想帶上阿律, 那問題就糟糕了, 他們逃不掉。
簡雲台狠心繞過阿律,胖子在後面啞然了會兒,趕忙跟上。
阿律低著頭,臉色蒼白看著地面。
裴溪經過阿律時,轉眸看了他一眼, 視線在他的白發上定了幾秒鍾。
很快便也繞過。
“……”死寂。
阿律有些呼吸困難。
大約過了幾分鍾, 後面傳來一聲低咒, 又有急促的腳步聲。阿律愣愣回頭看,就看見簡雲台步履生風,站定在他面前。
阿律眼睛微微亮起, “哥哥?”
“你要等的人,不是我。”簡雲台正色說。
阿律不能理解,“什麽?”
簡雲台撐著膝蓋,蹲下身平視他,彎唇說:“你要等的, 是一個年紀比你還小的弟弟。你遇見他的時候, 他剛滿十八歲, 剛從賤民區出來, 脾氣很壞也很冷漠, 他隻想往上爬,爬的更高、更遠。”
“……”
“你在等他拉你出深淵,他同樣也在等你教他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簡雲台笑了笑,說:“哥哥把這個人的未來交給你了, 你能替我照顧好他麽?”
阿律沒有問簡雲台為什麽會知道這些,他只是認真點頭:“我可以!”
“你現在可能只是在答應我的訴求,但等你以後真正遇見他的時候,你會自發地想要照顧好他的。以後你就懂了。”
簡雲台笑著摸了摸他的頭,他其實一直很饞微生律的白發,只是沒機會摸。現在倒是借著年齡的便利佔了把大便宜,“所以我不是拋下了你,我是去見那個弟弟。去見那個屬於你的、真正的未來。”
阿律緊張,“未來會是黑色的嗎?”
簡雲台微愣,笑著搖頭。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還在路上。等以後你見到了那個弟弟,你問問他吧。”
簡雲台直起身,轉步往外走。這次阿律不再面色蒼白站在原地,他像是充滿希望地在預想著什麽,期待揚聲問:“哥哥,我什麽時候能夠見到他,我想快點見到他。我又怎麽認出他呢?我會認不出他麽?”
簡雲台往外走,身影沒入黑暗,他微微偏頭露出一小半白皙的側臉,唇角輕輕挑起道:“你每一次都能認準他。”
……
……
胖子從神龕偷了輛車,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允許簡雲台來開車的,他也不指望裴溪。曾經坐這兩個人開的車,胖子差點都把隔夜飯給吐出來,那種仿佛在坐飛機的恐懼感至今難忘。
發動機嗡鳴兩聲,胖子踩下油門,罵罵咧咧說:“你倆是把我當司機嗎?都坐後排。”
金金臥在副駕駛上。
簡雲台將文件袋收好,翻出車座上的地圖,“開到火車站,然後咱們偷上火車。或者走水路,反正不能一直開車。”
“為啥?”
簡雲台:“沒錢加汽油。”
胖子頓了一下,驚歎道:“靠!好接地氣的理由,我都忘記還有錢這回事了。”他忙中抽空回頭看了眼裴溪,“裴通行,你需要吃飯嗎?”
“……”裴溪冷漠抬頭看過去。
胖子便回了頭,“好吧,看來你需要吃飯。現在的問題是,咱們這幾天夥食怎解決,靠偷靠搶嗎?”
他滿是心酸,陪著兄弟和兄弟失憶的情人來蜜月旅行就已經很離譜了,誰他娘的蜜月旅行這麽窮苦啊?!
睡的地方沒有,吃的食物也沒有。
簡雲台說:“不是還有金金嗎?”
胖子一整個悚然,大聲道:“你在想什麽?不管你在想什麽趕緊收回去!貓肉是騷的你知不知道?而且很酸,很難吃。”
“你吃過?”
“我沒吃過但是我聽人說過啊。”胖子一腳踩下刹車,回頭說:“反正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