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聽見了裴溪的心跳聲。
咚咚——
咚咚——
一聲更比一聲強勁有力。
似乎在彰顯著面前這個人有多緊張失措,心跳又有多麽的失控。
弄得簡雲台竟然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很快, 他就發現裴溪正在輕輕顫抖,身體在顫抖,扶著他後腦杓的手也在微微顫抖。簡雲台心中好笑——有沒有搞錯, 現在被強吻的人是我好不好,你抖個什麽抖?
好笑過後,就是心疼無奈。
自己鐵了心想要幫裴溪脫罪,裴溪卻也是鐵了心想要讓他完成心願。連當眾親吻這種事情都做出來,裴溪也算是豁出去了。
這些想法很快從腦袋裡掠過,簡雲台耐心等待著裴溪的下一步動作。可是裴溪就像是被釘在了原地一般,依舊僵直不動。
簡雲台嘗試著張唇。
唇瓣緊緊貼著, 再怎麽輕微的動作,對於另一個人來說都宛如火燎般明顯。因此簡雲台剛動,裴溪便有所察覺,面紗下的眼睫劇烈顫動了一下,呼吸聲變得更粗重。
簡雲台探出舌尖,謹慎地、小心翼翼地、萬分含蓄地,淺淺舔了下他的唇縫。這一下子對於裴溪來說,恐怕不下於萬丈雷霆從天而降, 擊打在他的身上。
裴溪渾身一震豁然起身,面紅耳赤僵站半晌,垂在身側的手掌握緊又松,松開後又情不自禁地握緊。他僵著身形轉頭看向田僧,“如您所見,我是自願。”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敢扭頭看簡雲台一眼了。
簡雲台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一臉從容不迫地站起身,像是個淡定的老司機。
事實上,他的內心也很抓狂。
直播間觀眾比他本人都要激動:
“啊啊啊啊啊啊我看見了什麽?!”
“眾目睽睽之下親親,這算是官宣了嗎?艸,快把先婚後愛劇本安排上!”
“我的天啊,裴溪真的是悶聲做大事,為了讓簡大膽能許願,他已經豁出去了。我估計他是想著,趁著這個機會直接官宣,然後就能有順理成章的理由帶大膽兒進鏡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為什麽主動親人的比被親的還要緊張啊,你們快看,裴溪不敢看簡大膽誒,連身子都是往另一邊側著的。”
“他估計腦子裡已經成漿糊了hhhhhh”
觀眾們激動又興奮,就好像本人在現場一般。很快她們就看見了鏡頭裡一圈露臉都神之通行,觀眾幾乎是噴笑出聲。
包括田僧、姚豐在內的一眾神之通行,全都已經紅透脖子根,他們相互交流著心中的震恐和詫異,以及難以置信。
也許這對於保守且規矩繁多的神之通行們來說,衝擊力堪比當眾doi了。
姚豐上前兩步,震驚看了眼裴溪,又指著簡雲台,磕磕巴巴:“你、你你你……”
他看見簡雲台下唇有血,應該是剛剛被裴溪撞破了唇角。
姚豐的氣焰突然弱了許多。
還不等他將話說出口,幾十米開外的地方起了一陣喧嘩聲。有幾名神之通行拎著胖子的後脖頸,將其拽出了樹後。
胖子大吵大嚷:“我路過!我真的是路過啊!”附近的神之通行在他身上搜索了一陣,很快就搜尋出一柄青燈,那人怒氣騰騰斥責道:“還說自己是路過,裴通行的青燈為何在你的身上?”
胖子:“……”
簡雲台:“……”
胖子心虛:“我、咳咳,我撿來的。”
眾人詭異地靜默了一瞬。
簡雲台說自己把青燈扔了,胖子說自己撿到了青燈,這個邏輯竟然還可以圓上?!
明顯兩個人都在扯謊啊。
立即有神之通行想要抬起自己的青燈,甩鬼火去燒胖子。簡雲台自然不可能在一旁乾看著,他連忙上前幾步作勢阻攔。
讓他感覺意外的是,那名剛剛還對胖子凶狠無禮的神之通行,一見到簡雲台,就突然頓住了所有的動作。和姚豐一模一樣,他同樣氣焰變弱了許多,支支吾吾不再耍狠。
簡雲台愣神看向周圍,與他對視上的神之通行們紛紛乾咳著別開了視線,一幅害羞又不敢多看他的模樣。
簡雲台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恐怕這些人都是看在裴溪的面子上,才會突然間對他態度一百八十度大扭轉。
“行了,既然青燈已經找回來了。那今天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一切處罰都等成婚後再議吧。”田僧終於出聲,扶額長歎一口氣之後,他轉向簡雲台說:“你隨我來,我有話想要和你說。”
簡雲台沒動,猶疑看向了裴溪。
裴溪抿唇,耳後還是一片紅霞般的緋紅,依舊不敢多看簡雲台。
田僧不耐說:“你看他幹什麽?我說了處罰會在成婚後,就必定不會現在處罰他。”
說罷,他轉身就走,簡雲台停滯片刻,隻得舉步跟上。
後山廣場上除了藍紗,更值得讓人矚目的,是牌位。黑漆漆的牌位立在階梯式的台階上,簡雲台一路跟著田僧向上走,從無數的牌位之中穿過去。
他也想看清這些牌位上的人都是誰,可是這些牌位就像鏡塚山裡面的鏡子一樣,上面並沒有寫著名字,它只是空空的木牌。
每個牌位底下都放著一盞青燈,其中鬼火早已熄,都是空燈殼子。
不少空燈殼子上甚至還落了灰。
這些都是神之通行的牌位嗎?
正當簡雲台感覺疑惑時,前面的田僧頓在一個牌位之前,久久注視著那牌位。
簡雲台走到他的身邊,垂眼一看,眉頭旋即一皺,好奇怪——
數十萬的牌位之中,恐怕只有面前的這一個牌位,前面沒有擺著青燈了。
光禿禿的牌位立在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木牌上坑坑窪窪布滿裂痕,像是在漫長的日日夜夜裡,被酸楚的雨水所腐蝕,又被無情的冷風刮擦過。
田僧唏噓道:“你猜猜,這是誰的塚。”
簡雲台誠實:“猜不到。”
田僧也沒有賣關子,滄桑說:“裴溪可能和你提起過這個人。他是近幾百年來,唯一一個成功改變了致死轉折點的人。”
簡雲台驚訝轉眸。
裴溪是曾經提起過,大約在幾百年以前,曾經有一個人進入鏡子改變了致死轉折點,而後一直生活在了鏡子裡。
這裡怎麽會立著那個人的牌位?
“他最後不是……活下來了嗎?”簡雲台斟酌著詞藻,有些莫名地問。
田僧點了點頭,說:“他是活了下來,他在鏡子裡活了六十多年,待他想救的那人壽終正寢時,他才重新回到鏡塚。那個時候,他所熟悉的所有人都已經過世了,他在他原本的世界中再也沒有留念,索性也留在了鏡塚當中,很快便鬱鬱而終。”
簡雲台咂舌,又看了一眼牌位。
田僧歎氣,繼續說:“你知道在他離開的這六十多年裡,有多少人來鏡塚找他嗎?”
“……”
“他的父親、他的母親,還有他的妻子以及兄弟姐妹……他們都來過。”田僧說。
簡雲台疑惑蹙眉:“我不明白,你為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田僧轉頭,定定看向簡雲台,意有所指說:“我只是想要告訴你,許願不成功一定不會有好結果。但許願成功,也不見得會有好結果。不論你想救的人到底是誰,你都會因為那一個人,而錯過更多的人。”
“……”簡雲台心中微動。
田僧轉過身:“裴溪既然意已絕,那我是怎麽攔都攔不住他的。他想要與你成婚,那等你們從鏡子裡回來,就成婚吧——不過有一件事情我必須要警告你,你若還是執迷不悟妄圖改變致死轉折點,你很可能無法回到鏡塚,而是就此死在鏡子裡。”
“……”
“退一萬步來說,即便你能夠改變致死轉折點,你也只是救下了那一個人。代價是拋棄了你所珍惜的其他人。”
簡雲台面色微變,靜默許久後,他緩慢地點了下頭說:“我這次進去,隻做一個旁觀者。我什麽都不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