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思雨同樣一頭霧水。
她不理解簡雲台到底想幹什麽, 這個時候如果能夠讓簡瑞芝做下人流手術, 那麽簡瑞芝就沒有再去神龕的理由了。她會一直待在聯盟, 不論她當年自殺的緣由究竟是什麽,總之她的命運軌跡都能被改變!
但現在這叫個什麽事兒啊。
梅思雨回頭看了眼後面的追兵,瞳孔微縮——太多了。
四面八方全都是人。
這些士兵就像是漫天的蝗蟲,總是能從她意想不到的地方跳出來。
梅思雨暗暗咬牙, 加快腳步跑到簡雲台的身邊,語速極快說:“我們逃不掉。”
簡雲台心跳極快,足尖猛頓。
前方拐角處拐過來一隊聯盟的增援士兵,那些人一看見他們,立即大喊:“人在這裡!”“快,快抓住他們!”
簡雲台預備調頭往右邊跑,那兒卻有一隊神龕的士兵踏著草坪衝了過來。
這一下, 真就四面八方的路全部被堵死了。別說身在局中的幾人了,就連正在觀看直播的觀眾們都緊張到不自覺直起了腰。
“我靠, 現在該怎麽辦?”
“不能扔下媽媽啊!媽媽不知道什麽時候認出簡大膽的,反正如果她醒過來發現昏迷時已經做了手術,那她肯定會很失望。就算要做手術, 也得先跟她解釋清楚啊。”
“我去,該怎麽解釋?現在能不能成功留下人都是一個未知數。”
危機時刻,莊明明撐著膝蓋說:“完了啊,咱們已經插翅難飛了……”
話音剛落下,上方掠來一道寬潤的藍紗,像是從天際傾瀉下的藍河一般。藍紗尾端深埋在各個建築物之間,人們驚愕揚起頭看,卻怎麽也找不到它的源頭。
藍紗的首端倒是極其精確地掠到了簡雲台的面前,簡雲台心中大喜,騰出一隻手抓住藍紗,提醒眾人:“快抓緊!”
嗖嗖——
眾人身形隨藍紗直線上升,他們被裹得嚴嚴實實。一陣天旋地轉後,藍紗將他們輕輕放到了地上,掠離時天光大亮。
簡雲台還未睜眼,就聽見莊明明感歎般說:“不插翅也能飛,原來有後台這麽爽!”
“……”簡雲台睜開了眼睛,恰好看見裴溪斂袖,一派從容的模樣。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了身,這才感覺到砰砰直跳的一顆心緩慢回籠。他們現在身處於某棟建築物的樓頂上,四面闊達,滿地灰塵,角落處還擺放著數個廢棄桌椅。
簡雲台抽出一張椅子,用袖子將上面的灰擦乾淨,才將簡瑞芝放在上面。
簡瑞芝依舊昏迷不醒。
後面傳來了有意壓低的交談聲。
師娘驚訝說:“他怎麽把瑞芝帶來了。”
莊明明簡單解釋了一下方才的事情經過,又看向老師,“怎麽辦?”
老師惱怒說:“還能怎麽辦?送回去!”
簡雲台眉頭微皺,轉頭看了一眼。
莊明明的老師,也就是梅家兩姐弟的父親——這是一個五十來歲的男人,頭髮花白,戴著一幅如酒瓶瓶底那般厚重的老花眼鏡。除此之外,他的臉頰格外消瘦,將他整個人襯托得格外堅毅、執拗。
像極了大學課堂裡會有的那種瘋狂點到查出勤率的名譽教授,說好聽點是盡職盡責公事公辦,說難聽點那就是不通世故人情。
師娘拽了拽老師的衣袖,小聲說:“人家孩子還在這裡呢,你說話和藹一點。”
老師:“我說話很不客氣嗎?”
師娘點頭:“非常不客氣。”
老師:“……”
老師推了一下眼鏡,再次開口時果然“和藹”了很多:“請你把你的媽媽送回去。”
簡雲台的眉頭皺得更緊,起身說:“至少也得等她醒過來,再談其他。”
老師像是恨鐵不成鋼一般,搖頭斥責說:“瑞芝想留下這個孩子,我可以理解。因為她什麽都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後面會發生什麽!但你,你呢?你分明知道留下這個孩子,瑞芝將來會死的!”
老師、師娘都是簡瑞芝曾經的同事。當初神龕眾多研究員集體叛離聯盟時,他們因這樣那樣的原因,沒能跟上。
當初簡瑞芝叛離聯盟時,他們也沒能跟上。可他們始終記得謀命水晶是從自己的手上誕生出來的。如今所做這些,不過是想要贖罪,更想要將功補過。
——如果能夠救下簡瑞芝,說不定就能搗毀謀命水晶,親手了結這末世的根源。
眼看著希望就在前方,可是簡雲台卻將簡瑞芝帶了過來,他們怎麽能不著急。
觀眾們紛紛唉聲歎氣:
“唉,從誰的立場上來說,好像都沒有錯誒。梅家是想救媽媽,想贖罪。簡大膽是想先聽媽媽自己的想法。”
“媽媽肯定是不願意打胎啊,她的態度已經很明顯了,現在所有人都在逼她。”
“如果簡大膽也逼她,那她就真的是孤立無援了嗚嗚嗚嗚嗚……”
老師似乎已經失去了耐心,上前兩步想要去拽簡瑞芝的手臂。
簡雲台當即腳尖一轉攔在他們中間,瞳色微沉道:“我說過了,等她醒。”
“……”老師面色微僵。
蕭瑟的冷風從他們之間吹過,正午的太陽高照,這熱度卻沒有暖到任何人。梅思雨見勢不對,連忙站出來打圓場,將父親拉到幾米之外,“我爸性子擰巴,對不住哈。”她衝簡雲台歉疚笑了笑,轉頭時面色卻猛地一沉:“爸!簡瑞芝是他親媽,他只會比您更想救簡瑞芝。他做什麽事肯定心裡有數的。”
老師遺憾捶胸頓足:“有數?他有數的話他就不會把瑞芝帶回來了——剛剛那麽好的機會,就這樣活生生的錯過了啊!”
場面似乎有些尷尬。
簡雲台心情極度糟糕,一句話都不想跟老師說,直接背過了身。
裴溪就站在他的身側。
簡雲台凝視著簡瑞芝的睡顏,頭也不偏問:“我是不是做錯了?”
裴溪說:“選擇不論對錯。”
簡雲台這才偏過頭,複雜問:“你之前跟我說過,幾百年前有人成功救下了已經死去的人,並且那個人生活在了鏡子裡。”
裴溪點頭:“嗯。”
簡雲台問:“後來呢?”
裴溪想了想,說:“他生活在了鏡子裡,即便是身為神之通行,也不能知曉鏡中的後續。不過我聽田僧通行提起過這個人。”
簡雲台眼睛微亮。
裴溪緊接著說:“那個人的其他親友進到鏡塚來尋他。”
簡雲台:“然後呢?”
裴溪說:“自然尋不到。”明明方才已經說過了這句話,但不知道為什麽,裴溪又強調般用重音重複了一聲,“他活在了鏡子裡。”
“……”簡雲台似懂非懂。
不等他細想其中的深意,後方突然傳來莊明明的驚愕聲音,“天命珠有異動!”
唰唰——
所有人都視線頓時都凝在了他的手上,在莊明明攤開的手掌心上,有一個葡萄大小的圓潤貓眼石珠子,正散發著瑩潤的光芒。
現場一片沉默。
梅思雨說:“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天命珠是能勘測到希望在哪裡?”
莊明明閉眼狂吹說:“老婆真是料事如神。上次天命珠是對著簡瑞芝發亮的——”說著,他將天命珠再一次對準了簡瑞芝的方向,“這次肯定還是……誒?”
莊明明一愣,轉頭看向其他人,“你們剛剛看見了嗎?”
梅凜然方才一直都沒有出聲講話,並不是他不想參與討論,而是因為他執念值過高現在頭痛欲裂。見周圍人都沒有出聲,他忍痛疑惑開口問:“看見什麽?”
天命珠忽明忽暗。
莊明明像是不信這個邪一般,伸直手臂在身前畫了一個半圓,明明天命珠確實是對著簡瑞芝發亮的,但是要想將珠子移到簡瑞芝的近處時,這珠子又像是天生反骨般,突兀地變得昏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