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和師娘頓時大驚失色,“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想救簡瑞芝,主要原因是因為簡瑞芝是個神祟——只有神祟才能夠毀掉副本核心物品。再加上天命珠發亮,他們就順理成章地認為,簡瑞芝是那個能夠救世的人。
偏偏現在天命珠似乎在否認他們原有的猜測。
這是一個十分恐怖的變故。
老師的臉色登時就白了。
“別急,別急!”嘴上喊著別急,莊明明表現得卻比任何人都要急切。他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簡瑞芝的身前,將天命珠直接懟到了簡瑞芝的臉前,依舊不如剛才亮。
莊明明抬頭,懇切說:“兩位少俠,你們擋到光了,能不能稍微站遠一點。”
“……”簡雲台同樣心有疑惑,聞言拉著裴溪往後退了兩米。
不退還不要緊,這一退,所有人都臉色瞬間就變了——天命珠變得更加昏暗了!
怎麽回事?!
“不對啊!上次明明就……”莊明明簡直要把疑惑兩個字寫到臉上,他垂眼看了看簡瑞芝微微隆起的腹部,突然福至心靈一般將天命珠挪到了簡瑞芝的小腹前。
“怎麽樣?”
老師心裡七上八下,焦急開口。
第361章 請神上身20
天台上, 喧囂的風似乎都靜了。
莊明明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半晌說不出一句話。老師快步跑到他身側,焦急掰開他的肩膀往下看——天命珠熒光大亮。
葡萄般大小的貓眼石能散發出多大的光亮呢?至少能將附近人的臉龐都照亮, 這是一束從底下向上射的精光, 清晰地照映出老師臉上的慘白僵硬與難以置信。
他幾乎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劈手奪過天命珠,又啞然朝向了簡雲台這個方向。
如果說方才只是夜燈那般亮, 那麽現在更像是小小的懸日被托在掌心之中, 光芒掃射過來時, 人的眼眶都會發熱刺痛。
它發光、發熱,變得更亮。
恍惚間, 簡雲台幾乎有一種怪異的錯覺——天命珠像是囊括了兩個人的份額。
“所以說……”莊明明喃喃開口:“之前我們以為希望是簡瑞芝, 這是錯誤的想法?其實是簡瑞芝孕育了新的希望才對?”
梅凜然:“那真正的希望豈不是……”
兩人若有所思, 雙雙看向簡雲台。
簡雲台後退了半步,嘴角微抽說:“我確實是一個神祟, 但我……”話還未說完, 天命珠光芒閃爍一陣,重新歸於沉寂。
莊明明妥善收好天命珠,說:“看來我們的方向一直錯了。這胎, 絕不能打。”
老師面色驚變數秒, 像是在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啪”的一聲,梅思雨猛地拍掌,欣喜若狂說:“那我們不就可以不參與這件事了嗎?一切都交給簡雲台做決定就行了!”
老師和師娘的目標一直都是救出簡瑞芝, 從而救世。可現在已經證實簡瑞芝並非他們能夠托付的人,那麽他們現在的目標就應該直接換成簡雲台。
梅思雨的想法很簡單,等簡雲台做完決定,她就可以救自己的家人們出去了!
話說完, 在場眾人卻都沒有說話。
梅思雨臉上的笑意逐漸僵硬,她緩緩轉過頭,窒息喊了一聲:“……爸?”
老師面色蒼白,攥拳不語。
師娘憂心忡忡,欲言又止看著簡雲台,想了想還是開口問:“你會讓她做手術嗎?”
明明天命珠已經敲定簡瑞芝並不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這個時候在老師和師娘的眼裡,這件事應該已經翻篇了才對。可一人還是萬分糾結,俱心浮氣躁。
簡雲台看著他們,心中有一股難言的怒火,“我說了,等她醒。這種事情為什麽要替她決定,她難道沒有自己的想法嗎?”
老師說:“可她不知道自己後來會死啊。”
簡雲台說:“她不知道,我們告訴她不就行了。”簡雲台比任何人都希望簡瑞芝能夠活過來,甚至可以說,他私心是希望簡瑞芝願意去打胎。
可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替人做決定。
即便他是簡瑞芝的親生子。
也絕對不可以。
老師面色微變,臉上的血色逐漸流逝,低聲說:“她那樣的性格,即便是知道自己未來會死,恐怕也會甘願赴死。”
簡雲台是一句話都不想多說了。
另一邊的梅思雨卻尤為震怒,“你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我不明白,我實在是不明白,這種事情你們明明可以不管的!甚至你們現在出鏡子都可以。你們知道簡瑞芝會死,所以強行讓她打胎。我也知道你們會死,我現在讓你們出去你們願意出去嗎?”
老師說:“我們想讓她活下來。”
梅思雨心臟重重一揪。師娘歎了一口氣,說:“小雨,你沒有經歷過我們這一代人經歷過的事情,你不懂。”
發生爭執的時候,往往簡簡單單的“你不懂”三個字,就能讓人的火氣蹭蹭上漲。
梅思雨原本震怒,還能勉勉強強忍住氣焰,現下是什麽都顧不得了,她上前幾步扯住老師的手臂,將其扯到了裴溪的身前,恨聲說:“帶他們出去!”
老師立即抽出了手臂,執拗說:“不。”
梅思雨更加氣急。
能看出這一家人誰最有話語權,梅思雨險些和老師打起來,莊明明驚慌失措拉著梅思雨,師娘則是震恐擔憂拉著老師。
一行人拉拉扯扯,梅凜然站在外圍,臉色難看說:“在你們眼裡簡瑞芝是在自找滅亡,可是在我們的眼裡,你們同樣是在自找滅亡。現在已經確定簡瑞芝並不是救世之人,你們還有什麽理由非要救她?”
老師突然止住了所有抗拒的動作,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歲,背脊佝僂坐到了髒凳子上。師娘眼眶微紅,轉過身悄悄抹眼淚。
“我們羞愧啊……”師娘搖頭哽咽說。
梅思雨追問:“羞愧什麽?”
老師像是想要製止師娘,師娘卻像是破罐子破摔,一口氣說:“當年我們研究隊一起研發紅水晶,初衷是好的。誰知道架不住王是個殺千刀的!項目轉移到王的手上,紅水晶自此就變成了謀命水晶——十幾年來,它謀殺了多少人的性命?”
福利院的失孤兒童,危房裡的空巢老人,街道上隨處可見的斷臂殘肢與陳年汙血,即便是開著灑水車去衝洗,也衝洗不掉人們留下的痛苦印記。
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親朋好友一個接一個的非自然死亡,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可愛的陌生人死在了本不應該死去的年紀。這些屍山血海的一筆筆債就這樣日複一日地壓在他們的肩膀上,垂眼看時手掌白皙乾淨,可他們始終能從指尖的縫隙裡,偶爾窺見流沙般的黑心血,正滋滋往外噴湧。
負罪感。
沒有任何人知曉的罪孽滔天。
沒有任何人怪罪的負罪感。
師娘淚流滿面衝梅思雨說:“你不像我們,你勇敢,但我們卻太懦弱了。教父和王決裂時,我們的立場不能像其他研究員那麽堅定,瑞芝叛變時,我們也不能像她那樣決絕。我們一直以來都太羞愧了——你知道鏡中這個時候的我們在幹什麽嗎?昔日的同僚們在和聯盟戰鬥,就在這家療養院!我們卻躲在聯盟蓋的大房子裡,像是縮頭烏龜一樣不敢露面,一縮就是幾十年。”
現在木已成舟。
隨之而來的,是即將溺斃他們的滔天負罪感。耳邊似乎縈繞著無數聲音,聲聲怒號著“我不想死”,聲聲悲鳴著“我想活下去”。
師娘掩面痛哭說:“當年同僚們浴血一戰,想要彌補自己的過錯。我們卻躲著、藏著,我們實在是太羞愧了。”製造出謀命水晶的痛苦、未能和同僚們並肩作戰的羞愧……這一切的一切,在見到簡瑞芝時達到了巔峰。
驀然回首,鏡子裡的大家都還年輕,並且永遠年輕。他們卻已經添上了無數道皺紋,師娘說:“他們是做錯事情的英雄,我們是做錯事情的懦夫,我們太羞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