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瀾攤開手掌，“藥，給我。”

　　徐晴晴一愣，“……啊？”

　　她像是夢遊一般，下意識抬手一拋，待九重瀾接住藥， 徐晴晴才猛地回神， 當即那叫一個又驚又喜——原本鐵律長老叫她來乾這檔子事情， 她是半點兒希望也沒有抱的。

　　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如果九重瀾願意變回鮫人，那可太好了！這代表離回到現實世界又邁進了一大步，徐晴晴真的不想當個鮫人。

　　走路都只能靠蹦， 多難為人啊。

　　還是回去當個人類比較好。

　　然而九重瀾接過了那藥， 卻並沒有服下，只是緊攥著藥垂下了手臂。

　　徐晴晴由期待轉為失望， 唉聲歎氣地說兩句“不打擾你們了”，就重新躍入海中。

　　遠處高浪席卷著巨鯨， 近處輪船搖搖晃晃，木板發出嘎吱嘎吱的牙酸聲音。簡雲台也說不清此時是個什麽樣的心情，隻滿心複雜地轉頭問：“你要吃下這種藥嗎？”

　　有副作用的。

　　他沒有說出口。

　　九重瀾偏眸看他，反問：“你希望我吃？”

　　簡雲台張了下嘴巴，搖頭說：“我不知道。”

　　九重瀾深深地看了他許久， 才開口。嗓音有些沙啞說：“我既然已經分化，自然不想重新變回鮫人。”這就相當於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情感，對於鮫人來說，這是一種莫大的屈辱。

　　頓了頓，他繼續說：“這五年來，我想了很多。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不會還是做出與當年同樣的選擇，選擇強行留下你，而後又造成那種無法挽回的局面。”

　　簡雲台看著他，“那你會嗎？”

　　九重瀾目光微閃，說：“不會。”

　　簡雲台一下子就卡殼了，想了想，遲疑接話，“所以……？”

　　“所以現在我尊重你的選擇。”九重瀾深吸了一口氣，眸底的光忽明忽暗。能看出他用盡了心力，才能夠勉強出聲：“在我吃下藥以後，你離開我。還是我不吃藥，你也不離開。我想讓你來做這個選擇。”

　　簡雲台整個人一下子就不好了，眉毛整個擰了起來，又在船側來回焦慮踱步。

　　直播間彈幕刷新飛快：

　　“我靠，我第一次見簡大膽這麽糾結，他該不會真的不想離開了吧？”

　　“一邊是朋友，一邊是九重瀾，這讓人怎麽選啊。”

　　“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選九重瀾啊！我感覺到現在，九重瀾雖然做錯過事情，但是他已經得到了懲罰，五年的相思之苦就已經這樣了，再來千年那還能得了？！”

　　“可是簡大膽選擇留下的話，八天后咱們豈不是再也見不到他了，不要啊嗚嗚嗚嗚嗚！還有胖子，晴姐查姐，樂子人，林呆呆我都舍不得QAQ誰走了我都會心碎！”

　　糾結之時，簡雲台喉嚨收緊，感官在這一刻無限放大。他聽到了很多聲音，仿佛意識被關到了一個小黑箱當中，箱內囊括了人生百態，船上三百余人嬉笑怒罵。

　　有人在倒水喝，有人在甲板上追逐打鬧，還有人拉著直播組的成員，排隊通過鏡頭給家人帶話，又抱頭痛哭。

　　他們都想要回家。

　　簡雲台咬牙看向九重瀾手中的藥，正心神不寧時，再一次見到後者腕上的傷疤。他微微一愣後，立即抓起了九重瀾的手。

　　“這是什麽？”

　　不等九重瀾反應，他迅速拉開這人的衣袖，旋即一驚。

　　手臂上橫豎交叉有數道傷疤，乍一眼看過去竟然數不清有多少。隻讓人感覺這隻手上已經沒有一寸完好的肌膚，簡雲台反應很快，立刻抓起九重瀾的另一隻手。

　　這次卻沒有成功。

　　他抓了個空，然而就在那幾秒鍾的驚鴻一瞥之中，簡雲台還是眼尖看見了他另一隻手腕，同樣也有類似的細窄疤痕。

　　“這些傷是怎麽回事？！”簡雲台面色極其難看，憤懣問：“鮫人族難為你了？”

　　“只是舊傷而已。”九重瀾重新攏下衣袖，似乎不想讓簡雲台見到這些疤痕。

　　廢話。

　　簡雲台自然也能看出來這些傷疤是舊傷，但見九重瀾一幅不想多提的模樣，他佯裝了然點頭，說：“我想認真考慮一下。”

　　九重瀾重重抿唇，眼睫抖顫。

　　“好，我等你的回答。”

　　他深吸一口氣後，好似再待在原地便會難以自持，很快便轉身離去。簡雲台一直目送他走遠，才重新回到了甲板上。

　　方才的五人圓桌只剩下一人，即胖子。林福雪可能是醉得不輕，查華鳳扶他回房休息去了，簡雲台快步走到胖子身邊，坐下來便開門見山說：“跟你打聽一件事。”

　　胖子翹著二郎腿，邊嗑瓜子便茫然瞥來，“啥事啊？”

　　簡雲台：“我剛剛看見九重瀾手臂上有許多傷疤，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啊？”胖子被瓜子仁卡了一下，乾咳半天才啞然說：“他受傷啦？”

　　簡雲台強調：“是舊傷，傷疤。”

　　胖子撓頭，“我不知道啊。”

　　簡雲台氣急，音量變大：“你這五年不是一直待在海神宮麽，這麽近的距離，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胖子嚇了一跳，“你發什麽火啊，我真不知道。我在海神宮待了五年，見九重瀾的次數屈指可數好不好，他一直待在海神殿裡，我想見他都見不到。”

　　簡雲台也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不正常，可能是剛才被那個選擇影響的有些焦慮。他平定心神之後，皺眉說：“那你還記不記得，鮫人族有沒有和九重瀾交過手？”

　　“有。”胖子點頭。

　　簡雲台猜測，“會不會是鮫人族傷他？”

　　胖子想都不想，就搖頭說：“不可能！”他又抓了把瓜子，唏噓說：“你丫對九重瀾的戰力到底有多不了解，別看他現在變成了一個人類，我實話跟你說吧，他變成人類之後比之前更強了。還鮫人族傷他呢，九重瀾傷鮫人族還差不多，這些年要不是九重瀾顧念舊情，鮫人族早就被一鍋給端掉了！”

　　簡雲台靠到椅背上，皺眉喃喃：“如果不是鮫人族，那還能有誰。”

　　胖子嗑著瓜子，說：“嘶，我記得他好像沒跟誰接觸過啊……”說到這裡，他突然一驚，而後猛地拍桌：“我想起來一件事！有一次，只有一次啊，我當時從九重瀾身上聞到了血腥味，淡淡的，不是很明顯。”

　　簡雲台：“什麽時候？”

　　胖子回憶說：“好幾年前了，你這幾年舊身一直放置在海神殿裡，我們平時都進不去，連靠近都沒法靠近。有一次我偷偷靠近，想進去瞧瞧你，結果當場撞上九重瀾從裡面走出來，他估計看著你的面子上饒過我，當時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從我旁邊經過了。我就是那個時候聞到血腥味的。”

　　簡雲台：“當時殿裡有其他人麽？”

　　胖子搖頭：“只有你的舊身。”

　　簡雲台：“……”

　　胖子連瓜子都不嗑了，驚嚇說：“你怎突然這種表情，怪嚇人的。”他伸手探了一下簡雲台的額頭，又是一驚：“你身上也好涼！”

　　胖子又說了很多話，簡雲台是一句也沒有聽見，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大約幾分鍾後，他猛地起身往船艙裡跑。

　　胖子：“誒——怎了？！”

　　簡雲台沒工夫解釋，一路走過一樓，又來到了二樓。到了二樓的時候，樓道裡全都是打地鋪的靈祟，他這才稍稍冷靜下來。

　　靈祟們驚恐地看著他，又紛紛面壁。

　　簡雲台長腿前跨，一一跨過這些地鋪，來到了自己的房間。

　　關門，點燈，一氣呵成。

　　“簡哥突然怎麽了。”外面傳來靈祟們的竊竊私語聲：“是不是困了啊？”

　　“還是餓了？”

　　“我這有吃的，要不要給他送點呀。”

　　簡雲台鞋子都沒脫，直接跳到床上躺倒，著急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