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們的主角】
三天之後,他們離開了避難所。
次日,陸聽寒依舊沒回來,時淵準備去劇院吃散夥飯。
外出已經需要通行證了,好在這是過渡期的最後一日,條件比較寬松,劇團成員都拿到了單日的通行證。早晨,時淵從枕頭下拿出水晶,揣進兜裡,仔細拉好拉鏈,坐上了去劇院的車。
出於某種直覺,他只有把水晶隨身帶著才安心。
程遊文比他早到。他的東西還沒收完,要借此機會弄乾淨了。
他的辦公室裡書籍和手稿堆積如山,他支著拐杖,一邊輕喘著一邊收拾。時淵幫忙,裝了幾箱的書,但整個房間的東西絲毫不見少。
“收不動了收不動了,晚點再說吧。”程遊文喘息著坐下,擦了擦額前的薄汗,“時淵,你先去休息吧,要是太累了就吃不下飯了。”
時淵想了一下,摘下狼牙吊墜遞給程遊文:“給你。”
程遊文微微睜大眼:“……這不是謝中尉送給你的嗎?”
“嗯。”時淵說,“但我覺得它更應該留給你。”
“那怎麽行。”程遊文擺手,“送你的東西就是你的,我不要。我也有他的禮物,你不記得了嗎?那支鍍金鋼筆。”
“其實,我沒把所有事情告訴你。”時淵說,“謝千明應該……很討厭我。”
“哈?”程遊文睜大了眼睛,“發生什麽了?”
時淵:“我不能告訴你。”
記憶又回到那個晚上,男人顫抖著說你騙了我,你也是個該死的怪物。
這吊墜他拿得名不正言不順。他曾想轉贈給同樣認識謝千明的陸聽寒,但陸聽寒也沒要。
時淵又說:“他肯定後悔把吊墜給我了,所以,我想把它給你。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程遊文隻搖頭道:“是,他是我唯一的……知己,我很想他,每次演出我都在想要是他還在,會對我說些什麽呢?是會誇讚我,還是對劇情提出批評,他會不會看很多場演出,直到回家了還念念不忘……我想象了太多遍了,都快以為是真的了哈哈哈哈。時淵,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麽,但你是因為他才來劇團的吧?”
“嗯。”時淵點頭,“我答應過他。”
“那就夠了,你表現得很出色,其他人都演不出你的感覺。”程遊文把拐杖放到一邊,“雖然你演其他角色簡直爛到沒眼看,但你一直很認真很用心,我都是看到了的。”他頓了一下,“而且,你是個善良的人。”
“善良的人”。
段牧也這樣評價過他,時淵不太理解。
程遊文繼續說:“要是中尉還活著,我不知道他看到你會有什麽感想——我們也永遠沒辦法知道了。既然他選擇把東西給了你,你就有資格帶著它。”他無意識地摩挲桌上的鋼筆盒,“不論那是愛是恨。”
“……好吧。”時淵說,把吊墜又戴了回去。
他們又收拾了一箱的書,時淵突然想起什麽:“對了,如果沒辦法出城,我們是不是不能把錢給伊莎貝拉女士了。”
“嗯?哦,這個不用擔心。”程遊文說,“她——她最近病情還好,再說了可以存錢轉帳的嘛,就是麻煩了一點。”他撓了撓頭,“我和沃爾夫岡都不信銀行系統,說不定哪一天就沒了,還是拿在手裡的錢最實在。”
時淵又說:“你講過,要把最完美的一場演出帶給她看。”
“這不是沒條件了嗎。”程遊文撓了撓頭,“等高峰期結束了,還有機會的。”他又把一本書塞到時淵手裡:“這個送你。”
那是一冊劇本,名字是《等待戈多》。
程遊文說:“有空看一看吧,這是我最喜歡的戲劇,很有意思。劇情是兩個流浪漢在土墩上等一個叫戈多的人,他們等了很久,但戈多最終沒有出現。”
“戈多是誰?”時淵問。
“沒有人知道。”程遊文說,“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等待,他們不知道戈多是誰,不知道他會不會來,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等,莫名其妙,毫無意義。但現實就是這麽荒誕,對不對?我們總是會做一些,無意義的事情,永遠見不到結果。”
臨走之前,時淵回頭,看到程遊文坐在如山堆積的書籍間。
那些書滿載回憶,有些是名著,有些是編劇書,有些介紹了舞台劇的發展史,光是看著就有厚重感,像是被人在無數個晚上,挑燈夜讀過。程遊文手拿鍍金鋼筆,坐在檀木桌前,桌上攤開筆記本,他似乎想寫些什麽,又遲遲沒法落筆。
最後,他輕聲說:“在這個世界上,你我皆是殉道者。”
這是劇本最後一幕的台詞。
主角死了,他的朋友老去,救世神也再沒出現過。
好在千萬年後,世間還有他們的傳說。
時淵去休息室前,被特蕾西叫住了。
特蕾西說:“時淵!你要不把柏樹戲服拿走吧!”她轉了轉耳朵,眼中是貓一般的狡黠,“你很喜歡柏樹,對不對?”
“嗯。”時淵有點驚喜,“可以嗎?”
“當然!”
於是,時淵的尾巴尖歡快搖動,把那件戲服放進了背包,脹鼓鼓的一大團。
到了下午,眾人開始準備散夥飯。
外頭餐廳都關了,他們只能自帶食物。程遊文帶了手抓餅,沃爾夫岡和特蕾西拿了面條和之前存的零食,爆米花和薯片堆在一起,就連不做飯的秦落落都從自家陽台上拽了幾根蔥。
時淵不大會做飯,問了陸聽寒之後,從冰箱裡拿了雞蛋、番茄和土豆,還有半塊豬肉過來。
而夏舫遲遲沒露面。
沃爾夫岡住在劇院,在最角落建了個獨立的小廚房,平時就燙燙青菜,煮煮麵條。關上大門,留得屋內的小小一方空間,仿佛高峰期從未到來過,他們都默契地閉口不談。
眾人自己動手,煮了米飯與番茄雞蛋面,煎了手抓餅和土豆,又做了個香噴噴的彩椒炒肉。
雜七雜八的,卻是他們能拿出手的全部了。
“啊!肉的味道!”秦落落感慨,“我都好久見過這麽多的肉了!來來來,讓我犧牲自己嘗一口鹹淡!”
她拿起筷子飛速夾了一塊,吃得心滿意足。
“想偷吃就別說得那麽冠冕堂皇好不好。”程遊文吐槽,“而且夏舫那小崽子在幹什麽?不會鴿了我們吧!”
沃爾夫岡說:“我給他發了信息,沒回復我。”
“說不定他又和哪個男人纏綿去了,過一會就來了。”秦落落感慨,“真是重色輕友,我還等著他的兩瓶酒呢。”
現在沒觀眾了,他們在劇院大廳支起桌子,把飯菜和零食放在上頭。沃爾夫岡給夏舫打了個電話,他沒接。眾人又等了他十分鍾,飯菜實在要涼了,只能先開始吃。
“這怕不是遇見了渣攻,下不了床了。”秦落落說,“真的是嫁出去的夏舫潑出去的水。”
時淵問:“什麽是渣攻?”
程遊文慘不忍睹地捂臉,而秦落落顯然不想當帶壞時淵的惡人,強行轉移話題:“哎,就是不好的人!是壞人!趕快吃飯哈!要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