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級警告也結束了。
如陸聽寒所說一般,各個深淵的汙染數值回落,怪物們暫時平息了攻勢。城市和他一樣,獲得了短暫而寶貴的喘息時間。
數據中心加班加點地工作,一邊研究深淵,一邊專攻“遠眺”,有了鐵城的數據,愛麗絲的計算快了太多,人們開始將新的希望寄托在“遠眺”上。
“遠眺”計劃中的航天器只能帶走種子,受精卵,以及極個別人。
大部分人不會離開地面了,生於城市,死於城市,眺望星海。
然而,知曉自己的族群仍有未來,血脈得以在異星延續,依舊是一件令人慰藉的事。
至於鐵城的數據為什麽被傳回來了,眾說紛紜,猜測什麽的都有。
有人說,可能是閃電擊中了通訊塔,電路打開了,未損壞的數據便繼續上傳;有人說,可能是怪物不小心碰了什麽開關,陰差陽錯,天佑聯盟;也有人往玄學那邊猜,說通訊塔的英靈猶在,念念不忘,一身傲骨終得回響。
這些都是很好的猜測。
無人知道,故事的主角是一隻勇敢的小怪物,和一個瘋癲的逃兵。
他們有過一場短暫又奇妙的冒險。
在這堪稱輕松的氛圍下,每天陸聽寒就工作幾小時,了解戰況,簡單指揮。
他也出門過。
時淵透過窗戶看到,和陸聽寒見面的,還是他之前見過的高級軍官們。他們在鐵青色天幕下低語,一切都是暗色調,唯有陸聽寒眼眸的灰藍色分外矚目。
再然後,他們上了車,時淵看不到他們了。
時淵沒追問陸聽寒,那些到底是什麽人。
他不懂軍事,也不懂聯盟彎彎繞繞的勢力鬥爭,哪怕陸聽寒給他解釋,他可能也聽不懂。再說了,他怎麽會去質疑陸聽寒的舉措?
陸聽寒每天都有時間陪著他,沒什麽比這更好了。
而垃圾那一茬,並沒有借此揭過。
陸聽寒的糖紙事件,讓時淵非常警惕。他覺得陸聽寒又要沒素質起來了。
當陸聽寒手上拿著任何垃圾,他就會看見,時淵在沙發背後、桌子對面、牆壁拐角冒出來,朝他投來譴責的視線。
陸聽寒說:“時淵,我真的不會亂丟垃圾的。”
“我不相信你。”時淵說,“你素質太低。”
作為一個被陸聽寒往家裡丟了幾噸垃圾的深淵,陸聽寒這輕飄飄的一句話,怎麽也沒說服力。他一定要看著陸聽寒把垃圾丟進垃圾桶才安心。
就這麽幾輪後,一天晚上,時淵又監督著陸聽寒把一張廢紙扔進了垃圾桶。
然後,他在床邊幫陸聽寒換藥。
其他小傷基本都好了,就是腹部傷口還猙獰,肯定是要留疤。
時淵目不轉睛地看著傷口,伸手,白皙的手指一點點撫過那疤痕。
他摸完一輪,覺得那疤太刺眼,不知怎麽才能消掉,又伸手從上到下輕撫過——
這次他剛摸到一半,手腕就被抓住了。
時淵:?
他抬頭,陸聽寒抓著他手腕,靠得很近,灰藍色的眼中像有雲霧在翻湧。
“時淵,”他說,“其實,我的素質還能更低一點的。”
第60章 沒素質的音癡
時淵:?
他實在想不出一個人的素質怎麽能更低, 問陸聽寒:“你要往我頭上扔垃圾了嗎?”
“這倒不是。”陸聽寒說,“但是你都摸了我那麽多回,我又是個素質低下的人, 斤斤計較,睚眥必報。”
時淵:?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 腰就被陸聽寒扣住了, 然後又被從尾巴根一路擼到了尾巴尖——這樣摸下去,鱗片非常敏/感,他每次都會打著輕顫。
陸聽寒在他耳邊說:“你不是告訴我, 你好像明白什麽是‘愛’了嗎?”
“……明白了一點點。”時淵的鱗片微微炸著, 還是認真看著陸聽寒, “就是我特別想拉著你的手,特別想親你。雖然平時我也是這樣啦, 但還是有那麽一點點不同的。”
陸聽寒說:“是麽?那再親我一下。”
時淵側頭,飛快地親了一口陸聽寒。下一秒,他的世界天旋地轉, 陷入了柔軟的枕頭中, 被陸聽寒摁著親出了幾聲悶哼。
這一晚, 時淵體驗到了人類是如何素質低下、又是如何示愛的。
事實證明, 陸聽寒是傷患, 照樣能輕輕松松用一隻手製住他。即便沒到真正交/配的地步, 也能讓他發起抖來,發出小聲的嗚咽。
第二天, 時淵堅決不讓陸聽寒再碰他的尾巴了。
他抱著尾巴說:“怎麽辦呢,我好像真的學不會下蛋。”
“慢慢學。”陸聽寒翻了一頁書, “想試了就找我。”
時淵抱怨:“我昨天都炸成那樣了, 你還不停下, 害我今天打理了好久鱗片。”
“因為我沒素質啊。”陸聽寒說。
這話太有道理,時淵沒辦法反駁,窩在陸聽寒的身邊,耐心安撫昨天炸開了花的尾巴。
晚上,時淵早早就裹著被子睡了。陸聽寒親了親他的額頭,替他關燈,去了書房。
短暫的休息後,又有源源不斷的事務等著他去處理。
城市的修複、城防的規劃、前哨站的重建工作、指揮各種小規模戰鬥……這幾個月來,不少人死在了城外,因為安樂死法案沒法見到家人,大部分遺體也是運不回來的,能被別人找到“狗牌”帶回城中,已經是很幸運的了。
自拾穗城淪陷,人們連能獻的花兒都沒有了。風陽城也沒有喪鍾,偶爾能見到幾人立在城牆下,面朝荒原的方向默哀。
陸聽寒和下屬開了會。
等會議結束,星辰布滿了蒼穹。
陸聽寒起身,獨身站在窗戶前,宵禁後的城市一片漆黑,看不清那些太陽能板了,只看見轉動的風車黑影,還有閃爍信號燈的能源塔。它們夜以繼日地工作,猶如一顆顆心臟,把能源泵到了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就連主城的大部分能源,都靠風陽城支撐著。
腹部的傷口還有絲絲癢意,離痊愈不遠了。
醫生感慨了好幾次,說他真是年輕又身體好,一下子就能蹦能跳了。陸聽寒便想,既然他還活著,那就遠不是休息的時候。
前路漫漫,他盡心竭力地找最優解,容不得半點猶疑與軟弱,即使籌碼是他自己,亦是如此。
還不是該停下的時刻。
遠遠不是。
年少的他站在能源塔上,眺望遠方,伸手便可握住城市與荒原,似有無邊的神力。後來的他一次次征戰,受過傷流過血,也嘗過戰敗的艱澀,神力不再,力有不逮,唯一未變的是守住家園的心。
陸聽寒倚著窗台,看了一會兒城市。
他又拿出終端。
上頭依舊是時淵的檔案。
【姓名:時淵
第一次調查:血檢正常,未發現任何汙染數值,暫未定位該對象的城外曾居點,未發現此前有出入城市的記錄……
第二次調查:暫無異常
第三次調查:暫無異常
……
第五次調查:暫無異常】
這調查從時淵進城時開始,一直到今日。
在同一個文件夾中,還有他對0號深淵的觀測記錄,虞輕眉對0號深淵的科研論文,以及“黑女王”的研究報告,謝千明行車記錄儀上殘存的記錄,科學院的論文《論感染生物擁有思維能力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