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再也沒見過鄔正青,他推測,他已如願踏上了荒原。
福利中心走廊盡頭的房間空了,那些精致的海報、行星模型,最後都歸給了時淵。
“你都拿走吧。”王妤有些疲憊道,“反正鄔先生最喜歡你了。”
又有一個異變者要打針了,她匆匆趕去。
沒有人追問是誰幫著鄔正青逃出去了。
大家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時淵拿了個大號紙箱子,把鄔正青的東西都裝走了,包括他留在閣樓的天文望遠鏡。
回家的電車上,他打開鄔正青送他的小本子。
裡頭有一張宇航中心全體人員的合照,還有簡筆畫的火箭、空間站和流星,是8歲的鄔正青畫的。再之後的每一頁都是他裁剪下的宇宙照片,從千姿百態的行星到扭曲神秘的黑洞,精挑細選,五彩斑斕,美到了極致。
到家之後,時淵把望遠鏡放在客廳,對著窗外。
他不太會調節角度和焦距,只能勉強看到最大的幾顆行星與衛星。
他在找流星,和鄔正青的飛船。夜空茫茫,他還沒看到過它們。
又過了兩天,陸聽寒晚上得空,突然問時淵要不要再跳一次舞。
時淵自從鐵城回來,就邀請過陸聽寒跳舞。他本以為陸聽寒不感興趣,沒想到陸聽寒會一點交誼舞。
等傷勢稍好,陸聽寒就開始教他跳舞。
教學過程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兩人在室內光著腳跳,時淵的每一步都精準落在了陸聽寒的腳背上。
陸聽寒說:“時淵,你是故意的吧?”
“真的沒有,我用我的尾巴發誓。”時淵保證,然後又一腳踩上去了。
兩人別別扭扭地跳了幾輪,半點稱不上優雅,時淵還差點摔倒,被陸聽寒一整隻提溜起來,在地上放平穩了。
後面陸聽寒忙起來了,此事就暫時擱淺。時淵沒想到,時隔兩個月陸聽寒又提起跳舞了。
他的尾巴尖開始歡快搖曳了:“當然好啊。”
陸聽寒提醒他:“別穿鞋,拖鞋也不行。”
——陸上將非常有先見之明。
他一手摟著時淵,一手牽著他的手,伴著音樂翩翩起舞,每一個節拍都要被時淵踩一腳。
時淵說:“我盡力了!你覺得我進步了嗎?”
大概因為手下就是一段柔軟的腰肢,陸聽寒很給面子地不予置評。
第三首舞曲開始,是華爾茲。
“時淵,”在慢速的弦樂中,他湊在時淵的耳邊說,“我和你說過,我並沒有那麽堅定。”
時淵說:“是啊,你都不敢讓我穿鞋。”
陸聽寒:“……我不是講這個。”又是一次回旋和擺蕩,他看著時淵說,“你也知道了,在‘重錘’落下之前,我甚至不敢和你道別。”
時淵不明白,陸聽寒怎麽突然重提這事。
他說:“沒關系呀,我沒生你的氣。你都答應我之後不會這樣了。”
“嗯。”陸聽寒說,“我還想說的是,有時候人會活在假象中,只要那當頭一刀還沒落下,就能繼續做夢。就像是那些還相信著‘遠眺’的人,不知道結果已經塵埃落定,所以仍有希望。”
時淵的尾巴彎出了一個問號。
他又連踩了陸聽寒兩腳。
“我也是這樣的。”陸聽寒低頭看他,“時淵,我也是這樣的。”
時淵越發困惑:“我不太明白你想說什麽。”
“沒關系,你不用懂。”
一首曲子終了,他們剛好停在牆邊。時淵背抵著牆,被陸聽寒圈在懷中,然後被親了個迷迷糊糊。
他覺得陸聽寒有點不一樣,熾熱、壓抑、濃烈,這些複雜情緒在灰藍色眼裡燃燒。陸聽寒再次俯身,從時淵的耳畔一直吻到了脖頸。
時淵不自覺打起顫來,在脖頸又一次被吻上時,他有些受不了了,伸手去碰陸聽寒的手腕,想掙脫出身,卻反被陸聽寒緊握住了手,十指相扣,避無可避。
“陸、陸聽寒……”他的嗓音都在抖。
陸聽寒看著他,兩人呼吸交融在一起,他低啞道:“……可以嗎?”
時淵還在輕輕打顫。
陸聽寒親了親他的唇角,又問:“可以嗎?”
“……嗯,可以的。”時淵小聲答道,“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情。我是——我是為你而來的。”
從荒原到城市,第一次明白什麽何為勇氣何為愛。陸聽寒是他的人世間。
他勾住陸聽寒的脖子,深吻上去,一夜繾綣纏綿。
第64章 普通人
時淵被折騰了大半晚, 尾巴顫抖著打了結,被解開後又打結了,他最後不得已, 只能把尾巴纏在陸聽寒的腰上。
他又一次體驗到人類的可怕之處。
也體驗到……他的惡魔角和尾巴簡直是他的死穴,只要抓住了, 他就逃不掉了。而陸上將顯然善於洞悉他人的弱點, 輕而易舉就把他給玩了個徹徹底底, 分外饜足。
最後,他被陸聽寒抱著去洗了個澡,剛挨著枕頭就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 有人在他的額前落下一吻。
時淵迷糊地“嗯?”了一聲。
“睡吧。”陸聽寒說,“晚安。”
第二天, 時淵睜開眼時,陸聽寒坐在窗邊,正系上軍裝襯衣。時淵裹著被子滾到他的背後,探出腦袋, 一眼就看到他腹部的疤痕。
“傷還疼嗎?”他問陸聽寒。
“早就不疼了。”陸聽寒回答,扭頭親了親時淵, “今晚有空嗎,出去散步?”
“好呀。”時淵頓時眉開眼笑。
陸聽寒摸摸他的頭:“你沒有哪裡不舒服吧?”
時淵:“沒有呼嚕呼嚕呼嚕。”
經歷昨天那一遭, 時淵疼是不疼, 爽也是爽了,就是腰連帶著尾巴根微微發軟。他回想起昨天陸聽寒拽著他的尾巴, 把他拉回身邊的場面,還是心有余悸。
陸聽寒把他送到了4號高塔, 臨告別前又說:“晚上八點。”
時淵:“我不會忘的!”
他在8樓接了一上午的電話, 林葉然端著水杯路過辦公室, 探頭進來說:“時淵,有人在1樓大堂等著見你。”
“見我?”時淵很意外。
“是啊,一個二十多的男的。”林葉然說,“你要見就快去見,給你限時15分鍾,講完話就回來,不然我要扣你獎金了。”
時淵去了大堂,左顧右盼找人。隔了老半天,才看到有人猶猶豫豫地從柱子背後繞出來了。
是夏舫。
時淵睜大了眼睛。
一年多沒見,夏舫瘦了不少,一頭黃毛沒了,變成了極短的板寸頭。
他的眼神閃爍,遲疑道:“時、時淵,我出來了。我這幾周到處打聽你的消息,問了很多人才找來了這裡。我想著……我想著見一見你。”他幾乎是手足無措,“我、我不知道,你今天中午有時間聊一聊嗎?”
“有的。”時淵回答,“我有午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