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眸子依舊毫無光彩,可鍾成說的眉眼間卻了多點無奈與柔軟。他看也沒看掉有木符的沙發,只是全神貫注地看向殷刃。
“嗯,看來我要贏了。”殷刃的語調陡然快樂起來,像是平日的小遊戲得勝。
他又一次俯下身,吻上鍾成說的嘴唇。
他帶著勝利者的微笑,舐過殘余著血腥氣味的唇瓣。鍾成說沒有緊抿雙唇,他試探著伸出手,按住殷刃的後腦。
殷刃熱切地深吻下去,鍾成說也順勢仰起頭,配合著戀人的動作。殷刃探出舌尖,可他碰觸到的不是堅硬的牙齒或柔軟的舌頭,而是溫熱濕潤的木製品。
鍾成說嘴唇張開的瞬間,森冷的凶煞之力瞬間衝出他的唇齒。
是那枚兔子木符。
“唔!!!”
殷刃想要躲避,頭卻被鍾成說用力按住。那枚兔子木符被鍾成說舌頭一頂,瞬時被頂入殷刃口腔。殷刃寒毛炸起——接觸到木符的瞬間,他周遭的景物瞬間變得扭曲而模糊,液體般不斷激蕩。
不好,自己在消失!
危機當前,殷刃哪還顧得及狀態喜不喜歡,他霎時解除了“思無邪”的術法。果然,仿佛霧氣散去,他熟悉的客廳再次變得正常明晰。
殷刃一陣恍惚,隨後就對上鍾成說複雜的視線。
殷刃:“…………”
鍾成說:“…………”
鍾成說眼看著戀人的目光從迷茫變成驚恐,又從驚恐變成爆炸似的羞恥。殷刃的臉幾乎漲得和眼睛一個顏色,他瞬間收了滿地發絲,想要狼狽起身——然而就兩人此時親密無間的狀態,這個動作實屬有些難度。
於是鍾成說好心地伸出手,壓住了想要溜走的殷刃。
殷刃當即“嗯”了聲,緊接著嘴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他的身體微微顫抖,一張臉像是萬花筒似的變幻不止。
“這是色誘吧!”
鬼王大人早沒了先前的氣勢,他試著先發製人,可惜底氣一聽就很虛。
“鍾成說!你的控制方案怎麽這麽……這麽——”
他說不下去了。
“你我是共犯,我必須選擇你絕對想不到的辦法。”
鍾成說的四肢早已恢復自由,他的掌心滑過被汗水浸透的發絲。翅膀團們齊齊一僵,繼而縮成一團。只是睚眥必報的某人攥住其中一團,不輕不重地揉捏起來。
“那什麽。”殷刃抽抽鼻子,一點點掰開鍾成說的手,“實驗這不是挺挺挺順利的嗎,差不多得了……呃!”
鍾成說從善如流地松開翅膀團,只是手又回到了殷刃本體上。
“那個,唔嗯,剛才我打飛的,到底是……嗯……”
“你可以自己探探看。”
顛簸之中,一縷黑發東倒西歪地探入沙發底。沒幾分鍾,它顫巍巍地勾出來一個沾血的筆帽。再看桌上——還躺在桌面上的,儼然是鍾成說剛才用於讀書標注的筆。
殷刃的腦袋早沒了失控愛意的擾亂,瞬時明白了這人的手腳——
鍾成說此人故意減少交流,將木符“封印”在嘴巴裡。繼而用血沾染筆帽、冒充木符,假意引誘自己打飛。
最後,鍾成說只需要在不引起自己懷疑的氣氛裡,索要一個吻。
對於手速極快的閻王來說,凡人的魔術技法,到了他手裡也和術法無異。
真是狡猾。
糾纏還沒有結束。逐漸模糊的意識裡,殷刃努力俯下身,用鍾成說的頸窩埋住自己滾燙的臉。
……
眼看要凌晨五點,兩個人擠在鍾成說的浴缸裡。殷刃半張臉埋在水中,憂鬱地吐著泡泡。
“你確定你是元物,不是兔子妖怪?”殷刃突然探出水,板著臉問道,“別笑了,你就是在幸災樂禍。”
鍾成說指了指自己一身慘不忍睹的咬痕。
殷刃頓時化身泄氣皮球,他吭哧兩聲,小心摸索那些開始結痂的痕跡:“……對不起啊,待會兒我幫你塗藥。”
“沒關系,傷口很淺。”鍾成說捏著殷刃一縷頭髮——發梢末端,一扇小翅膀蔫蔫地垂著,很難說是不是在裝死。
“我……我雖然讓你提前準備方案,但說老實話,我沒想到會變成那個樣子。”
殷刃垂頭喪氣,整個人顏色像是煮透的螃蟹,就差在頭頂冒蒸汽了。
“我想我那麽喜歡你,怎麽都不會出大事。那種狀態實在可怕,像是丟了腦子一樣狂熱。”
也就是鍾成說不吃記憶術法,不然殷刃恨不得把今晚的記憶全部抹除——無論是鍾成說腦袋裡的,還是自己腦袋裡的。
鬼王大人尷尬到恨不得掘地三尺,再睡個一千年。
結果鍾成說只是好整以暇地瞧過來,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搓著小翅膀。那團可憐的軟翅哆哆嗦嗦,幾乎化成一包軟乎乎的液體。
“起碼試驗成功了,我們的推測是正確的。失蹤的人,都是用‘愛’作為生活支柱的類型。等天亮了,我們把發現同步一下,說不定能找到穩定進入彼岸的方法。”
鍾成說認真分析,順便往殷刃頭上摞了一團泡沫。
“我暫時不想談這個,明天再說,這次是真的。”殷刃虛弱地說道,“下次打死我也不吃那東西了,胡桃出的什麽餿主意……”
“已經‘明天’了。”鍾成說毫不留情地指出。
這回殷刃把整個腦袋都泡進了水裡,吐出的氣泡盛滿絕望。
“殷刃。”鍾成說觀察了一會兒元物吐泡泡,開口呼喚。
殷刃假裝沒聽見,繼續潛在水底自閉。
“殷刃,出來,我有話對你說。”
殷刃這才從水面冒出頭來,整個人皮膚還是粉紅色的。再開口時,他帶著某種視死如歸的味道:“……你說。”
“其實我今天一直在想,我或許沒有那麽喜歡你。”鍾成說撥開殷刃臉上的濕發,雙目依舊如同兩洞枯井。
殷刃身上的粉紅色立刻消退,他凝固在原地,面色逐漸蒼白。
“但今晚我發現,我其實比我想象的還要喜歡你。”
鍾成說一字一頓,咬字清晰非常。
隨後他張開雙臂,沒等殷刃反應,便將那人摟在了懷裡。肌膚相貼,水溫正好。殷刃愣了幾秒,繼而收緊了擁抱。
“故意的是吧。”他環住鍾成說的脖子,一口啃上對方的耳朵。
這一次,殷刃隻留下了極淺淡的痕跡。
一時間熱氣氤氳,那股令人舒適的安寧再次降臨。在這令人心安的充實感中,鍾成說閉上了雙眼。
“你贏了。”鍾成說小聲說,“你賭我天亮前會為你發出聲音,你贏了。”
“……救命啊放過我,鍾哥,算我求你,別提這茬了——”
鍾成說抵住殷刃的額頭,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後者羞憤欲絕地矮下身子,讓自己整個兒被水淹沒。
看著那人有氣無力蜷來蜷去的發梢,鍾成說閉上雙眼。
他還記得剛入手藥丸時的場景。
得到胡桃提供的線索後,他第一時間查過資料。“思無邪”,近年來出現的玄學藥方。能教人失去理智,茶飯不思,滿腦子都是對目標的戀慕。這東西其實不怎麽好賣,按照賣藥人的說法,購買者大多為癡男怨女,只為了用這種藥物來報復一半。也有少數“黑寡婦”與“黑寡夫”,用藥來控制年邁的有錢人。
說來說去,並沒有個正常戀愛的男女購買這些。
對此,鍾成說其實有些不解。
切身體會一種很純粹的情感,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要不是他不受這些玄學物件影響,鍾成說很想自己體驗下那種“只有純粹愛意”的感覺。
彼時兩人飛在空中,他看向殷刃的臉。下一刻,殷刃便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視線,衝他輕松地擠擠眼睛。
鍾成說的心情並沒有那樣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