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需要休息……”人形邪物睜大瞳孔缺失的眼。
“我的時間不多了,這事要快速了結。”
大天師望向群山深處。
“得快些回到骸谷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完再工作會兒,感覺就像一隻被榨完汁的破爛檸檬。
還有一天就放假了!明天看工作繁忙程度,國慶假期間會盡量多更點的!總之我先放一個flag在這裡……
第172章 黑兔
殷刃在虛無中無力橫躺。
送走了狗東西,他身周的虛無變得異常純粹。除了鋪天蓋地的漣漪,這裡連“黑暗”這種顏色感知都不存在。恍惚間,殷刃不太確定自己是否還活著——說不定他已經死了,這裡是死後的世界,先前種種都是他幻想出來的美夢。
每當這個時候,他的腦海裡便會彌漫起一陣危險的霧氣。殷刃的思緒變得影影綽綽,斷斷續續,幾乎要在虛無中粉碎。
不過每當有“美夢”之類的念頭,鬼王大人都會精神上翻個身,迅速清醒回來。殷刃很確定,鍾成說這種性格和體質,靠他有限的想象力絕對想象不出。
他竭力收攏精神,努力感知外面的漣漪。
殷刃親手送出了過去的線索。以識安的行事風格,必定會先追隨他的記憶,全員跟著幻象中的“大天師鍾異”前進。
而在識安小分隊裡,大天師的軀殼漣漪醒目。殷刃可以根據軀殼的移動,判斷自己卡在記憶世界哪個位置。然後他只需要想辦法留下線索,鍾成說總會發現端倪。
殷刃的思維輕快起來,想起鍾成說那張一本正經的臉,連絕望這件事都變得挺艱難。
鬼王大人堪稱安心地閉上眼,開始在心中仔細推算。
千年前,殷村毀滅後,曾經的他第一時間往骸谷前進……骸谷……
正如殷刃推斷的,那道巨大的“漣漪”的邊緣在虛無中滑過。它與周圍五個小漣漪糾纏不休,前進速度不快不慢,儼然一支步行前進的隊伍。
有點奇怪。
識安眾人應當追隨記憶前進,先行前往骸谷。可是那隊漣漪,正不偏不倚地湊近,一步步走向他所在的方向。
難道自己與骸谷剛好在一條直線上?
還是說,自己就在骸谷?
不可能,殷刃拚命回憶。他曾在骸谷住過數百年,連骸谷有幾棵枯樹都數遍了,附近從未有過這樣……這樣讓他無法控制的生物、邪物,亦或是空間。
事情的發展越來越古怪了,世間不可能有這麽多巧合。盡管沒有身體,殷刃背後還是滾過一串戰栗。
他有種隱隱的預感,這次“記憶探索”,他們能發現的,可能不止於神降線索。
……
“根據《辟邪志異》上的記載,骸谷坐落群山之中,是千年前神降的重度汙染地之一,連邪物都很少靠近那裡。它的具體位置不可考,除了《辟邪志異》提過兩句,沒有別的文獻提過它。”
盧小河艱難地按著太陽穴。
“我也記得。”為了避免說急了靈器失效、冒出狗叫,符行川惜字如金。
當年的大天師想找個人跡罕至的地方放松,骸谷確實挺合適。按照傳說的描述,那裡基本只有畸形邪物和骨骸,連綠色的雜草都沒幾根。
只是對於現代人來說,《辟邪志異》裡的地名就和《山海經》中的一樣縹緲,很難說是傳說還是確有其地。現在除了跟著幻象走,眾人別無他法。
殷刃的幻象,在不久前就停下了。
他們正在山中一片相對平坦的空地上。此處地勢隱蔽,四處環山,路卻和緩好走。內裡更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只見瀑布如銀練,河水清澈到仿佛不存在,裡頭遊滿肥頭肥腦的大魚。
肥沃的土地上,草坪青翠綿密。周圍樹木一片金紅,熟透的甜果在枝頭輕輕搖晃。不時有飛鳥跳上枝頭,啄食紅果。樹下灌木裡,肥嘟嘟的野兔咀嚼鮮草,胖得脖子都瞧不見。
大天師停在這片人間仙境邊緣,只見法術光輝浮動,不遠處幾株枯樹應聲而倒,無數乾草齊整漂浮。樹木自行切分為光滑板材木梁,乾草合上上好泥漿。一座堅實茅屋拔地而起,
做完這一切,那個原本搖晃的紅繭險些就此歪倒,紅布之下傳來艱難的喘息。
他的腳下,原本豐美的鮮草迅速枯萎腐爛,隻留下一點黑色。大天師連忙退後幾步,唯恐毀滅這來之不易的桃源。
“你們留在這裡,看好這些小孩。”殷刃囑咐那兩隻人形邪物,“要是有危險接近,你們知道怎麽藏好他們。”
說完,他思索片刻。又召來一直跟在身邊的“大頭娃娃”們。
高矮不一的孩子們遠遠站著,他們套著髒兮兮的頭罩,手裡還攥著畫了一半的符紙。其中還有葛聽聽正用的殼子,呂姓小姑娘正摟著幾個野果,手上全是髒兮兮的果汁。
這些孩子都在最愛鬧的年紀,此刻卻安安靜靜,像是感受到了什麽。
“我需要提前獨行修煉,沒時間教你們了。附近的防護術法,我曾經教過麻子,他會教你們怎麽出入。麻子腦袋快,你們以後多聽他的。”
殷刃指指一排孩子裡最高的,特地把聲音放輕而緩。
“佝羅軍打到這裡,外面亂得厲害。你們別再亂跑,就留在這照顧殷村小輩。我會再召來一些邪物幫忙……你們都學了我一點本事,應當能與他們好好相處。等過兩年,亂世平穩,你們出去也不遲。”
孩子們不做聲。
殷刃沒再說話,只是耐心地等著。許久,那些頭罩裡開始傳出啜泣聲。
“你不會回來了。”個子最高的頭罩少年走近,聲音嘶啞,“你之前總會說好碰面時間……你不會再回來了,是不是?”
“小小年紀說話這麽難聽?我只是耗損得有點多,得多休養休養。”大天師語調很輕松,話語中的虛弱無影無蹤,“麻子,以後你要好好地……”
“我天資不好,你曉得!”斑駁掉漆的駭人頭罩下,麻子的聲音更啞了,“我顧不了這麽多人,我不乾!你算過,我只能在你身邊跟三個月。再過半個月就到時間了,你說過要送我回老家的!”
兩者相隔十幾步,不遠,卻猶如天塹。
那少年的身體因為激動與驚懼顫抖,可他上前幾步,便牢牢守在了原處。那個位置,剛好能攔住身後可能衝上前的其他孩子。
“嗯,我反悔了。”殷刃轉向那片仙境般的地方,仍保留著輕松的語氣。
他的態度很放松,就像這只是一次普通的離別。
或者對於殷刃來說,這就是一次普通的離別。鍾成說沉默地站在那附近,定定注視著屬於過去的一切。
大天師鍾異,一隻曾經隱藏身份的邪物。他遠離紅塵,行走世間三百余年,只有這些孩子能短暫地留在他身邊……幾個月與幾百年,相比不過是過眼雲煙。
殷刃興許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分別。
看得出,殷刃平日對那些孩子很好。可到了分離的時候,那人同樣乾脆利落。殷刃情緒不高,但絕不是故作鎮定。他只是遺憾地,習以為常地,向所有人道別。
鍾成說望著那個身處秋日桃源的身影,又想到曾摟住自己,呼呼大睡的殷刃。對於他來說,自己會不會也是一個相對漫長的“同行者”呢?
這個念頭剛升起,鍾成說就飛快甩頭,試著把這個念頭甩掉,就像它是某種黏在頭髮上的口香糖——自從他學會品味恐懼,它每天都要變個花樣出來遛一遛,既新鮮又麻煩。
鍾成說收攏心神,將注意力再次集中回幻境。
幾步外,符行川一雙眼疑惑地盯著“肉俑”,他忍不住將腦袋微微歪過來,顯然對“肉俑”的行為百思不得其解。
幻境之中,殷刃結束了他平淡的告別。他踏上更加黑暗崎嶇的山路,準備孤身一人離開,隨著雙腳動作,殷刃腳腕上的鈴鐺再次叮鈴作響。
“……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