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燭:“……”
扶燭一直守在簡雲台身邊,寸步未離。
剛才他是真的感到害怕了,這種感覺他以前從來都沒有體會到過。就連從族群走失後被除妖師門派抓起來,都沒有感到過這種心臟幾近痙攣的莫大絕望。
他怕簡雲台會死。
除妖師是人類,人類都很弱。
他眼睜睜看著簡雲台臉上的血色一點一點消失,呼吸也漸漸微弱。
叫也叫不醒。
到後來,他幾乎是每隔一分鍾就要去觸摸簡雲台的脈搏,咚咚——
明明只是很小的脈搏跳躍,卻讓扶燭感覺到從未有過的安心感。
這種情況下,別說前面只是一團黑影了,就算那團黑影在動,扶燭也不會施舍半分眼神過去,他對黑影不感興趣。
他隻關心簡雲台。
這些話都只是在心中想想,扶燭說:“我抱你過去看看?”
簡雲台靜默片刻,“扶我。”
他不想被公主抱,在這個問題上顯得尤其倔強。扶燭也沒有多說,半摟著他的肩膀,兩人緩步朝那邊走去。
每走兩步,簡雲台都要歇幾秒。
他心中暗暗驚異。
輕傷BUFF都已經這麽恐怖了,要是被挖去妖丹轉變重傷BUFF……
簡直無法想象得慘成什麽樣。
好不容易才走近那團黑影,簡雲台心中的驚異轉變成另一層震愕。
這團黑影,居然是白骨壘成的一座‘小山’,大約有上百具屍體交織在一起,不少屍身上衣著破爛,骨頭交叉間甚至分辨不出來哪塊是腿骨,哪塊是臂骨。
它們死去了太長時間,白骨已經不能說是‘白’骨,被一層厚重的灰掩蓋著,屍身腐爛的氣味都被遮掩,只剩下淡淡濕腥味。
簡雲台蹲下/身,指尖輕輕觸碰其中一具白骨,面前的‘小山’瞬間垮塌下來。他甚至都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扶燭拉著後退幾大步。
轟隆隆。
轟隆隆。
好一陣面前的亂景才平息。
簡雲台走上前垂眸看了一會,說:“這些屍體,都是女人的屍體。”
從破爛衣著上來看,這些女人都不是近代人,少說也要往前推個兩百多年。
更讓人心中沉重的是,黑影不止眼前這一團。借著幽光看過去,甬道的盡頭處還有一團更為龐大的白骨小山。
直到現在,簡雲台才懂扶燭為什麽說地宮被‘埋葬’在神廟之下——因為這裡就是一個活脫脫的亂葬崗,葬著無數不知名的女屍。
“你的身體為什麽會這樣虛弱?”扶燭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問出聲來:“是母神對你做了什麽?我出去後就殺了她!”
扶燭的確是在為簡雲台考慮,然而直播間觀眾上帝視角,隻覺得為難:
“好難啊,要是告訴扶燭真相,輕傷BUFF會轉變成重傷BUFF。要是不告訴他真相,扶燭費力毀掉九座神像,殺母神獲神恩,那簡大膽的輕傷BUFF只會越來越嚴重。”
“又是一個兩難選擇題……”
“簡大膽會怎麽做啊?”
在觀眾們紛紛好奇之時,簡雲台面色不變,毫不猶豫把黑鍋甩到了母神頭上,故作猶疑說:“也許是母神搞的鬼。”
不等扶燭接話,他立即補充說:“但母神不能殺,農玲玲還沒找到呢。”
“……”
扶燭瞳色暗暗,咬牙問:“你為什麽這麽想找到她,她對你來說很重要?”重要到連自己的生命安危都顧不上了?
簡雲台莫名說:“我都不認識她。”
扶燭面色緩和了些,說:“那你……?”
“捉妖師出山考驗,分配下來的任務就是要找到農玲玲。弄清楚母神村到底發什麽了什麽事情。”簡雲台的謊言信口拈來,“要不是想早點出山,我也懶得找她。”
扶燭目光猶疑:“真的?”
簡雲台與他對視一會,心虛地移開了視線,語氣淡淡說:“我騙你做什麽。”
扶燭詰問:“那你為什麽不敢看我?”
“走吧。”簡雲台推開扶燭的手,艱難向前走了兩步,“我真沒騙你。”
他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很容易給人一種他很理直氣壯的感覺。見面色不像是在撒謊,扶燭便也沒有懷疑他的托詞。
思維則是跳了了另外一個緯度。
既然不是撒謊。
簡雲台為何不敢看他?
扶燭定定站在原地,薄唇緊抿著抬起手,素白指尖輕觸上自己的眉眼。
該不會……是因為這張臉吧?
“再怎麽不會拿他當成替代品,但看到那張一模一樣的臉,也會不小心認錯吧?”當日男玩家們的竊竊私語聲仿佛猶在耳畔。
扶燭方才還氣勢高漲,一想到這一點,便慘白了臉色,胸口一陣一陣的發悶。
……
……
剛入地宮之時,簡雲台的心情其實不是很糟糕。在他看來,現在就等於打通了一個新地圖,這個地圖裡面有胖子、農玲玲。
還有母神的九座神像。
找到胖子,就能救胖子出來。
找到農玲玲,就能完成主線任務。
找到母神的神像,就能打敗boss。
這不是危機,這是機遇啊!
然而簡雲台很快就發現,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過於天真了。
地宮非常大,大到超出他的想象。
與這座地宮相比較,坐落於山頂的母神村就像是圓月邊的一顆小星星。圓月何其大,星星又何其渺小。
更為慘淡的是,他們迷路了。
不是鬼打牆,是真迷路了。
地宮裡的甬道從外形上來看,並沒有任何區別,兩側壁畫也都一模一樣。簡雲台在數個地點做下了標記,可是憑借記憶想要重新繞回去時,他卻從未見過那些標記了。
走在任何地方都似曾相識,但是從細節又能判斷出,他從未來過這個地方。
到後來即便有扶燭攙扶著,簡雲台都腰身彎下,脫力到提不起腿來。
“你的脈搏越來越微弱了。”扶燭的狀況則是相反,也許是九座神像隱藏在地宮中的原因,他好像隨時隨地都可以吸收到微末神恩,以此壯大自己的力量。
他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一點,目光一直緊緊盯著簡雲台,沉吟數秒鍾以後,便在簡雲台的驚呼聲中強行攥住他的手臂。
“?!”簡雲台:“你幹什麽?”
扶燭表情不變,悄悄放柔了聲線道:“不想被抱著走,背著你可以嗎?”
語氣中幾乎都帶著懇求意味了。
簡雲台趴在他的背上,感覺整個人像是被托扶在雲端一般,搖搖晃晃間就有些昏昏欲睡。半晌才回過神說:“謝謝。”
‘謝謝’兩個字是很生疏的話語,親近的人之間不用說謝謝。妖怪雖然不懂人情世故,但這些天耳濡目染也學到了不少。
例如這幾天胖子幫忙帶飯回來,簡雲台就從來沒有和胖子說過謝謝。
扶燭心裡宛如裝了一個秤砣,語氣澀澀問:“你和他……也會說謝謝嗎?”
簡雲台半瞌著眼:“誰?”
扶燭靜默片刻,說:“崔煜。”
“…………”
地宮內空空落落,寂靜無比。腳步踏上去,能傳到很遠的地方,再回響。
簡雲台被這兩個字給震醒了,瞌睡蟲一下子消失得乾乾淨淨。掀起眼皮愣了會後,才說:“你問這個做什麽?”
扶燭垂下眼簾:“我想知道。”
簡雲台便回憶了一下,說:“一開始會,後來好像就不會了。”
“……”扶燭的步子踏得更重,咚咚咚將地宮踩地一陣嘈雜,回響聲劇烈。
簡雲台疑惑問:“你怎麽了?”
扶燭冷哼了一聲:“不用謝!”
簡雲台:“???”
意識越來越沉重,一開始簡雲台還能開口指明方向。到後來他眼前一片漆黑,雙手也無力垂在扶燭的身體兩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