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祭司……並沒有看他!
順著大祭司的視線落點,簡雲台幾乎是一寸、一寸的扭過頭——
看向了農玲玲。
像是漫天冰雪覆蓋於眼底,農玲玲站在橋端,不知道何時捧起了一塊巨石,抬眸衝簡雲台淒慘地笑了一聲。
“可我出不去。”她笑時眼中含淚。
天邊像是被人決絕豁開了一條大缺口,晨光伴隨著細細的飛雪,像是靈動的精靈一般,落在了農玲玲的黑發之上。
黑發染雪,遠看妙齡如老嫗。
來小神廟的路上,農玲玲一直纏著簡雲台,問他外面的天地到底是怎麽樣的。
“等事情結束,你可以自己出去看看。”這是簡雲台當時的原話。農玲玲那時笑而不語,遲來的答覆卻在此刻抵達。
“可我出不去啊……”
話音落下,在直播間數幾十萬人的尖叫聲之中,她高高舉起巨石,向著橋栓重重砸下。被冰天雪地凍紅的手指已經沒有了直覺,連她自己都沒發現舉著石頭的手指也砸到了橋栓之上,登時血流如注。
啪嗒——
一滴血落在白雪皚皚之中,石塊也隨之重重摔在雪地裡。橋栓像是斷了線的風箏一般,嘩啦一聲被揚到半空之中。
隨即就是讓人為之震撼的連鎖效應,一個橋栓斷,數個橋栓隨之斷。飛起的鎖鏈,被扯裂的木板,揚起的灰塵與落下的白雪,這一切的一切錯落有致的交織在眼前,譜寫著一幅巍峨壯麗的畫卷。
簡雲台卻隻感覺到迫在眉睫。
耳側盡是嘩啦嘩啦的鎖鏈之聲,以及腳下木板吱吱呀呀的聲響,像是指甲劃過黑板一般,叫人無端感到牙酸。
咚——
他摔落寒潭之中。
“撈上來。”大祭司垂目看著砸穿冰面墜下去的簡雲台,語氣漠然說:“要活的。”
※※※
“天啊,震驚我全家!祭司反水已經讓我心裡咯噔一下了,這他媽……”
“農玲玲她為什麽啊?!”
“我人都傻了,農玲玲不是母神村邪/教的受害者嗎?怎麽受害者反手拿起了刀,反過來屠想要救她出深淵的人?”
“難怪!難怪,我就說她一個人類,怎麽可能逃出母神的追擊。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個圈套吧?她故意誘簡大膽入騙局!”
“讓我想起了世界畸變以前一個連環殺人案,受害者為了保住性命,幫助凶手去騙其他人入網。這樣她就不會死了。”
“我家裡有人進過傳/銷組織,真就……沒接觸過的人根本想象不出來。基本上就等於一腳踏入沼澤裡,越掙扎越深陷,想逃都逃不掉,別人想救也救不了。”
昏迷近四小時,直播間的觀眾不減反增,無數人交談間只剩下愕然。
終於,“簡雲台醒了!”
費力地睜開眼睛,簡雲台隻感覺手腳無力,冰寒的衣服還未乾,帶著潮氣黏在身上。頭重腳輕躺在地上的時候,隻感覺眼前一片黑暗,還有白點在閃爍。
余光之中有黑影閃動。
簡雲台立即反手抓住那人,將其反身壓在地上,膝蓋跪在他的背脊上。
“哎喲——哎喲!”殺豬般的慘叫聲響起,胖子怒罵:“你他娘的看看我是誰再打啊!”
簡雲台凝眉,眼中的胖子像是有疊影一般,好半晌才勉強看清。不過他依然沒有松開手,喝問:“你怎麽證明你是陳三現?”
“我不是母神!”胖子不止被一個人這樣問過了,罵罵咧咧數聲後,見簡雲台依舊沒有撒手,無奈說:“你問一個只有咱們倆才知道的事情。這樣總行了吧?”
簡雲台便開口問:“我放到宿舍茶幾底下的那盤小魚乾,買了準備給金金加餐的。三袋少了一袋,是誰偷吃的?”
胖子毫不猶豫:“魚星草。”
剛說完這三個字,胖子又是殺豬般慘叫了一聲,慌忙改口說:“是我!”之前簡雲台問的時候,他還不承認,現在總算承認了。
不過簡雲台依然沒有松手。
胖子眼珠一轉悠,哭喪著臉說:“埋坑埋得還挺不起眼啊,買的什麽小魚乾,狗屁,你買的是凍乾鵪鶉!”
“……”簡雲台這才松手,‘轟’得一聲脫力坐到一旁,虛聲說:“喲,承認啦?出去後你得補幾袋給金金,跟貓搶食你真好意思。”
胖子生氣:“你不也拿過我吃的,我說啥啦?而且那凍乾鵪鶉難吃死了,還貴。”
“都是世界畸變前的產物,臨近過期,還是給貓吃的東西。又貴又難吃正常。”簡雲台看了胖子一眼,匪夷所思說:“我真想不到居然有人想吃那玩意,你是不是有病。”
胖子翻白眼:“你不也嘗過金金的貓糧?”
“喵嗚……喵嗚……”金金蹲坐在一旁,憤怒地拿小爪子拍了一下地面。
這兩個貪吃鬼太過分了嚶QAQ!
原本直播間觀眾們還有些擔心簡雲台的狀態,奮力救農玲玲出小神廟,結果當場被背刺——這擱到誰身上都會心寒吧?
誰知道簡雲台並不是尋常人。
他的心態比直播間中絕大多數人都要穩健許多,這在他看來就是小事。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對農玲玲抱有多大的期盼與信任。
不期盼也不信任,自然不會心寒。
微低喘地坐了回去,簡雲台垂目時眉頭皺起,緩緩吐出一口氣來。
總算想明白哪裡不對勁了!
迄今為止農玲玲已經失蹤少說七天,按照她自己的說法,她在地宮中也待了數日。這幾日地宮裡無水無食,她怎麽活下來的?
並且精神狀況還不錯,一點兒也不像斷食數日的人。進入小神廟後,那杯茶——那麽多天都沒有喝水,農玲玲卻看也不看茶。
說明她早就知道茶有古怪。
這一點放在世界畸變以前,簡雲台絕對能發現不對勁。然而世界畸變以後,人類進化,他身邊所有人不吃不喝幾天都能保持清醒,也能徒步數裡不疲憊。
習慣了已經進化後的同胞,農玲玲的奇怪之處在簡雲台看來才是常態。
“你是怎麽被抓進來的?”胖子出聲打斷了簡雲台的思路,“昨天晚上孫玢也被抓了進來。他說母神假扮成你,把他給騙了過來。我就以為你也被抓了,結果並沒有。”
“不是母神騙我。”
“那是誰啊?”
“農玲玲。”
“……???”胖子滿臉的震驚,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見到農玲玲了?!”
“嗯。”簡雲台簡略地說了一下昨天晚上與今天凌晨發生的事情,隱去了扶燭那段。胖子聽得一愣一愣的,嘴巴越張越大,到後來足足能裝的下一個雞蛋。
簡雲台手動給他合上了下巴,問:“你主線任務三觸發了嗎?”
“觸發了。”胖子還一臉瞠目結舌。
簡雲台給他一點時間消化這巨大的信息量,緩慢地打量眼前這座地牢。
看樣子他又回到地宮之中。
佔地面積約小學操場那麽大的地牢,卻只有兩排白蠟燭照光。這些光亮有跟沒有差不多,一米開外只能看見人的剪影。
細細定神看去,能看見失蹤的女玩家們都在此處,大多數還在昏睡。
“被下藥了。”胖子解釋說:“從我被關進來時她們就在昏睡,到現在都沒有醒。有幾個妖祟身體素質好一點,中途清醒過幾次,試著想打開牢門,打不開。”
那簡雲台肯定也打不開。
他的身體強度比不上妖祟。
想到這裡,簡雲台看向一旁倒地不起的孫玢,“他也被下藥了?”
胖子:“你覺得看起來像嗎?”
簡雲台唇角一抽:“不太像。”
孫玢臉色慘白,額頭上沾有滿滿的虛汗,順著太陽穴流淌下來。他似乎還有意識,翻來覆去一直喃喃著‘疼’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