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暫的震驚過後,沈蒔迅速調整情緒,讓自己看起來足夠冷靜和理智,“《奧菲利亞》這張畫,鍾樓山莊裡就有,如果我沒記錯,應該就掛在宴會廳裡,咱們等會兒可以一起去看看。”
說到這裡,沈蒔頓了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所有人都能清楚聽到的音量說道:
“不過,張宜他可不是溺死的。”
“啊呀,原來如此!”
戚知錦忽然跳了起來,朝眾人腳下一指:
“他、他是被電死的!”
順著戚知錦的指點,其他人終於注意到,一條淺灰色的電線一端插在浴室外間牆角一個不起眼的插座上,另一端伸進池水裡。
浸在水中的電線末端銅絲暴露,明顯是人為的陷阱。
“臥槽,太陰毒了!”
陸秀啐了一口,氣得直跺腳:
“這電線顏色跟地毯那麽像,趁著張宜沒注意的時候戳進水裡,一下子就能把人給電死了吧!”
“是的。”
沈蒔走到牆角,拔掉電線的插頭,回頭對眾人說道:
“這樣一來,凶手甚至不用下水。”
他將濕漉漉的電線從水裡拽了出來。
電線沾了水,在矽藻泥的地毯上甩出一道長而逶迤的水漬。
“我懂了!”
戚知錦睜大雙眼,瞪著地毯上的水跡,大聲叫道:
“因為這裡鋪了地毯,如果凶手下水殺人,就算脫掉褲子鞋襪,上來時也一定會留下腳印的,對吧!”
“沒錯。”
沈蒔點了點頭:
“不管是腳印還是鞋印,只要現場對比一下,應該不難找出凶手是誰,所以他若是打算殺死浴池裡的張宜,只能使用一個不用進入浴池的方法。”
眾人面面相覷,都覺得沈蒔的分析甚是在理。
這浴池說大不大,但說小也絕不小。
張宜的陳屍地點在水池的最深處,而現在池水的深度不過剛剛到人的小腿肚的位置,這水深肯定不夠讓屍體整個漂浮起來。
換而言之,張宜不是死後才飄到現在的位置,而應該是直接倒在那兒的。
若是凶手想要接近張宜,就必須進入水池,想要完全不沾水,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而且不管是在地毯上留下足以暴露身份的足跡,還是衣服褲子上的水痕,都會給凶手帶來巨大的麻煩。
哪怕凶手是脫光了帶著大毛巾下水的,可但凡有過泡澡經驗的人都知道,在到處都是吸水材料的環境裡,想要滴水不留也是很困難的。
更何況,處理用過的大毛巾本身就是一件巨大的麻煩,若是擦身時不小心蹭掉一兩根頭髮,基本上就原地GG了。
“不過,還是不要太武斷。”
沈蒔想了想,建議道:
“我們把張宜的屍體弄上來,檢查一下有沒有其他什麽痕跡吧。”
當場給死者驗屍,是劇本殺裡的基本操作。
然而在劇本殺裡只需要一句帶過,在高度仿真的現實世界裡執行起來卻艱難無比。
既然是沈蒔提議的,那麽他自然得自己下去,而為人厚道的戚知錦也主動開口說要幫忙,兩人脫掉鞋襪,卷起褲腳,將長袍下擺挽起扎在腰上,顫巍巍地下了水。
浴池有自動恆溫系統,水溫保持在37℃,沈蒔兩腳浸在水中,倒也不覺得冷。
只不過,當沈蒔硬著頭皮來到張宜身邊,真正伸手去觸碰一具屍體的時候,他還是感到一股寒意從腳跟直貫頭頂,不由硬生生打了個冷顫。
——冷靜點,不要慌!
沈蒔在心中對自己說:這只是一場劇本殺而已!
“我抬他腳,你抬他肩膀。”
沈蒔對戚知錦吩咐道:
“一二三,起!”
兩人借住池水的浮力,抱著張宜被熱水泡軟了的屍體,艱難地挪到池邊。
果然如他預料的那樣,兩人帶著屍體爬上岸時,已然半身是水,在矽藻泥的地毯上留下大片大片的水漬。
“我去給你們拿兩套浴袍來!”
管家說著,匆忙轉身,朝男更衣室跑去。
這時戚知錦注意到,張宜的袍子前襟口袋裡似乎放了什麽東西,他伸手一掏,摸出了一個黑色的信封。
“沈哥你看!”
他拆開信封,從裡面抽出了一張塑料卡片,“是張宜的任務提示!”
戚知錦將卡片遞給了沈蒔。
沈蒔接過卡片一看,只見上面印著四行詩:
【浴室煙霧繚繞,寒冬亦如暖春。】
【池水波光蕩漾,不知隱藏多少秘密?】
【低頭細細尋覓,或有意外驚喜。】
【繁星歸於本位,開啟嶄新篇章。】
卡片上的字跡與沈蒔自己那份別無二致,實在看不出有何特殊之處。
第13章 1.鍾樓山莊-12 普羅米修斯
眾人並未在張宜身上發現其他可疑的傷口。
既然沒有外傷,他們也只能認定張太子爺是死於觸電,發現屍體的溫泉浴室則是第一現場了。
另外,掛在浴室裡的挎包、褲子和鞋襪也被確認是張宜本人的東西。
挎包裡只有一份地圖和一枚懷表。
沈蒔很是細心,還特意將張宜那份地圖翻了一遍,確認沒有被做過手腳才作罷。
眾人將張宜的屍體安置在浴室的角落裡,再蓋上毛巾,便匆匆趕往東館三樓。
“我說過了!”
陸秀跑得氣喘籲籲,仍不忘對其他人說道:
“汪二朋的死亡現場也、也很詭異!咳咳!”
他咳嗽兩聲:
“我說不出那是在模仿什麽,但他的屍體弄得奇奇怪怪的,比張宜那兒恐怖多了!”
根據陸秀所言,當時他正在東館頂樓的水塔上做任務,突然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他連忙從水塔上探頭去看,便看到正下方的三樓處,有什麽東西破窗而出,落到了雪地上。
聽他這麽一說,伍洛汀立刻搶白道:
“你既然看到凶手把雕像扔下去,難道就沒看到他站在窗前嗎?”
說著,伍洛汀還拍了拍自己的挎包——裡面擱著他撿到的沾血的自由女神銅像。
“臥槽你講點道理!”
陸秀炸毛了:
“我當時人在東館樓頂的水塔上哎,跟汪二朋的命案現場幾乎垂直,怎麽可能看到窗戶裡的人影!”
可惜伍洛汀對陸秀的懷疑已然根深蒂固,對方的這套說辭根本無法說服他。
“照你這麽說,那會兒我就在你正對面的溫室裡,應該能看到你才對,可我壓根兒就沒看到水塔上有人!”
他瞥了伍洛汀一眼,目光中滿滿都是懷疑:
“而且你是汪二朋現場的第一發現人,本身就很可疑啊!”
陸秀一步躥到伍洛汀面前,攔住他的去路,神色很是難看,很有點要擼袖子和對方乾一場的架勢:
“我說你這就是汙蔑了!我聽到動靜跑去三樓看看,難道不是很正常嗎?”
說著他朝旁邊的馮杉杉一比劃:
“再說了,按照你的說法,只要是發現屍體就可疑的話,那麽剛才是馮杉杉首先注意到張宜陳屍的浴室,那是不是意味著人是他殺的呀?”
馮杉杉萬萬沒有想到,兩人的爭吵會把火燒到自己頭上,頓時急了。
但他還沒來得及為自己辯解,陸秀已經反將了伍洛汀一軍:
“還有,你當時在溫室裡也是你自己說的,我在水塔上可沒看到溫室有人啊!”
眼看著兩人就要吵起來,其他人連忙打岔,說你們別吵了,咱們先看看現場再說。
幾句話的功夫,六人穿過東館三樓長長的走廊,來到了最末一個房間門前。
房門洞開,眾人一眼便瞧見了房中的景象,全都倒抽了一口涼氣。
張宜觸電死在浴池裡,畢竟死相並不猙獰,還為了模仿《奧菲利亞》撒了滿池假花,乍看上去還能跟死亡美學扯上點關系。
然而到了汪二朋這裡,卻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