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衛告訴唐雄,昨夜戌時, 也就是晚上七點左右,他們看到刁小姐帶著她的猴子從後山那頭通過飛虹橋, 往前山的方向去了,並沒有任何仆役或是侍女跟隨。
此後一直到天亮換班為止,二人都沒見刁湘竹回來。
領頭的守衛當然盡忠職守地詢問了刁小姐過橋要去哪裡, 刁湘竹隻說自己與四少爺有約, 便徑自過橋去了。
刁小姐是唐門的貴客, 平日裡又是趾高氣揚慣了的, 對誰都是這麽個不拿正眼看人的態度。守衛們不敢多問,隻得放了行。
“你們昨日看到刁小姐的時候,她穿的是這一身衣裙嗎?”
沈蒔在旁補了一個問題。
“是、是的。”
守衛被迫又往屍體的方向瞅了一眼,看姑娘衣衫不整、血跡斑斑的模樣, 不禁打了個冷顫, 胡亂點了一下頭。
其實沈蒔知道,除非特意仔細觀察過, 不然人們對旁人的服飾打扮通常只有衣服式樣和顏色兩種印象而已。
恰巧刁湘竹又是個喜歡穿綠衣的,只要顏色不變, 那麽即便少女實際上換過衣裙,這兩個守衛也絕對不可能分辨得出來。
“看來,刁小姐確實是受四弟之約,才會在入夜後來前山的嘛!”
有了守衛的證詞,唐大詰問時底氣更足了,直把唐四噎得直翻白眼,偏偏一時半會又想不出有力的解釋,只能放大音量,讓自己顯得更委屈一些。
唐二也在旁邊煽風點火,句句夾槍帶棒,分明就是不打算放過唐四的架勢。
沈蒔沒管這種壓根兒吵不出結果的唇槍舌戰。
他帶著吳景瀾,以刁湘竹被吊死的那棵歪脖子樹為圓心,開始搜尋四周的痕跡。
“吊死鬼”標志性的索命血蝠紋被畫在了歪脖子樹旁的一塊大石頭上。
大約是受限於載體大小的限制,這隻蝙蝠畫得比先前那兩隻小了一半不止,不過頭身翅膀雙足俱全,頸部的繩套也清晰可見,確實是血蝠紋無誤。
“阿瀾,你看!”
很快地,沈蒔注意到了草葉根莖上的痕跡,“這是血跡沒錯吧?”
“是。”
吳景瀾蹲下,用指尖在那暗紅褐色的痕跡上撚了撚,搓下一些細細的粉末,“這是血跡沒錯。”
他判斷道:
“而且看起來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沈蒔“嗯”了一聲。
血跡不止草葉上的這一處,它好似特意留給眾人發現的路標一般,一直延伸到樹林深處。
沈蒔回頭,將這個發現告知了唐家父子,並說他打算看看這血跡一直通到哪兒去。
“我也去!”
唐大唐伯真聞言,也顧不上吵架了,連忙開口。
唐二、唐四也表示自己要跟去看看。
沈蒔看向唐雄,以眼神征求對方的意見。
唐門家主臉色陰沉,眉心的川字深得能夾死蒼蠅。
隨後,他緩緩點了點頭。
———
沈蒔、吳景瀾和唐家的三個兄弟一路追蹤血跡,穿過一片不算大的小樹林,最後停在了一道懸崖前。
“……”
站在懸崖旁的眾人都沉默了。
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橫貫前山與後山的深淵,以及唯一連通兩座峰頭的,細長的鐵索。
“那兒……”
唐大唐伯真伸手朝鐵索一指,幽幽道:
“鐵索上有血跡。”
沈蒔悄悄打開了輔助系統的控制面板,點開輕功,像一隻鷂子一樣輕巧地躍上了鐵索。
有過上一回的經驗,沈蒔走得駕輕就熟、氣定神閑。
他用如同散步一般的步伐穿越過整條鐵索,到達後山彼端,回頭朝前山的眾人喊道:“這邊也有血跡。”
唐家三兄弟聞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遲疑。
“兩位弟弟都知道為兄的情況。”
唐大唐伯真率先開口道:
“我腳上有舊傷,走不得這鐵索。”
唐大當年摔下馬時傷了腿,跑步尚且腳跛,就更別說穿越懸空的鐵索了。
唐二唐仲安也一聳肩:
“我懶怠練習,好久沒用過輕功了。”
言下之意,就是他也沒把握走這條鐵索。
唐四唐季庭狠狠地一咬牙,冷哼一聲,飛身躍上了鐵索。
在唐四之後,吳景瀾也從鐵索過了山崖。
“請大公子和二公子稍等片刻,我們很快回來!”
沈蒔隔著懸崖遠遠朝唐大和唐二喊道。
唐大和唐二原本想從飛虹橋去往後山,但這樣一來得繞上老大一圈,實在很浪費時間。
於是二人隻得答應在鐵索那頭等著。
———
9月24日,沈蒔來到《詭影唐花》的第十九天。
辰時半,即早上八點。
沈蒔、吳景瀾和唐四唐季庭循著血跡,一路向前。
血跡半點彎兒都沒繞,直直奔著後山的別院去了。
——這就很有意思了。
沈蒔一邊追,一邊琢磨這血跡的含義。
根據飛虹橋守衛們的證詞,刁小姐刁湘竹是昨晚七點左右獨自前往前山的,且其後再也沒回過後山。
換而言之,刁小姐遇害的地點應該也是在前山。
那麽這些血跡就很可能是凶手在殺人以後留下的。
——只是,這血跡實在是太過刻意了。
就好像是為了清楚闡明自己的逃跑路徑,方便眾人追蹤一般,這血以幾乎等距離的間隔留在他們目所能及的地方,完全不像是意外,更似凶手刻意為之。
——可凶手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正想著,別院高高的院牆已出現在了三人面前。
別院的牆壁是新粉刷過的,白膩子上清清楚楚地留下了一滴乾涸的鮮血,順著牆體滑落的軌跡仿佛一個長長的逗點。
沈蒔毫不猶豫地翻上牆頭。
吳景瀾和唐四也照辦。
牆的那面是別院的東北角,距離勞意晗住的落英院很近。
沈蒔猶豫了兩秒鍾,要不要轉去勞意晗的院子看一眼,好確定對方是否安全,然而轉念一想,還是作了罷。
“血跡往那邊去了。”
這時,唐四唐季庭抬手朝西南方一指:
“那邊分明是……”
他頓了頓,表情只能用“憂心忡忡”來形容。
沈蒔知道唐四在想什麽。
他的方向感極好,幾乎是在看到血跡朝向的瞬間就意識到,前面就是剛剛遇害的刁小姐刁湘竹住的碧霞院了。
三人循著血跡往前,翻過兩堵牆,便來到了碧霞院東牆外的花園中。
而血跡至此戛然而止。
沈蒔:“……”
三人細細搜尋了許久,才確定那路標一樣的血跡到此便忽然打住了,哪裡都再找不到一點兒痕跡。
“看來這就是終點了。”
沈蒔站在遊廊前,眯眼瞧了瞧腳邊的最後一滴血。
對吳景瀾和唐四說道:
“你們覺得,凶手到這裡以後,又往哪兒去了呢?”
吳景瀾沒有說話,但目光卻投向了十米外的一堵院牆——正是碧霞院的東牆。
唐四面色凝沉,似也有同感。
———
既然主人已死,眾人也就不在乎院子是女眷的住處了。
唐四喚來附近一隊巡邏的守衛,讓他們圍住碧霞院,不許任何人出入。
而沈蒔、吳景瀾和唐季庭則乾脆翻過高牆,在沒有通知任何人的情況下,闖入了院中。
院裡一片死寂。
與兩袖清風的“沈時雲”不同,刁湘竹可是峨眉掌門的愛女,除了沈蒔見過的那個貼身侍女之外,碧霞院裡還住了兩個粗使婆子和兩個丫鬟。
然而此時他們又是喊巡邏隊又是翻牆越瓦的,都鬧出那麽大的動靜了,居然沒有一人出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何事,這就很不正常了。
沈蒔對吳景瀾說道:
“阿瀾,你到後頭倒座房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