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此細致的做工,偏偏留白了面孔——那泥偶沒有五官,只有一張空白的臉,乍看起來頗為詭異。
“這是?”
沈蒔不知道勞意晗的意思,隻好問道。
“這是替身娃娃,能替你消災擋劫的。”
勞意晗回答:
“本來按照我們那兒的習俗,娃娃都是要從廟裡‘拴’回來的,不過現在咱們住在唐門裡,沒有這樣的條件……”
她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好在太平鎮上有津沽來的商戶,店裡也有賣娃娃的,我就替你買了一個,還請廟裡的大師給開了光……”
勞意晗看向沈蒔,目光中滿滿溢出慈愛與溫柔,輕聲歎息:
“你帶著,好歹算個慰藉,我也能稍稍安心些了。”
沈蒔連連點頭,鄭重地收下了娃娃,將它連荷包一起掛到了自己的腰上。
———
9月24日,沈蒔來到《詭影唐花》的第十九天。
今日沈蒔醒得很早。
東面的地平線才蒙蒙現出了一絲魚肚白,沈蒔就睜開了眼睛。
“主人。”
沈蒔一動,睡在他旁邊的吳景瀾就察覺到了。
他先開被子的一角坐起身,替沈蒔撩開蓋在臉上的一綹發絲,低聲問道:“您感覺如何?有哪裡不舒服嗎?”
沈蒔搖了搖頭。
事實上,他今天一睜開眼就明顯感覺自己的身體情況比先前好多了,一直壓在胸中的那股鬱氣盡數消散,他又是精神抖擻武功蓋世的劍俠一枚了。
然而就在沈蒔琢磨著今天應該乾點兒什麽的時候,有人急衝衝來敲了他們的院門。
“沈少俠!沈少俠!不好了沈少俠!”
敲門的人心急如焚,一邊敲一邊嚷:
“又出事了!”
沈蒔和吳景瀾對視一眼,迅速打點好身上的行頭,幾步穿過小院,打開了院門。
門外是一個小廝打扮的唐門弟子,跑了一頭一臉的熱汗,氣喘籲籲,一看到沈蒔便驚慌失措地大喊:“又、又出事了!沈少俠,請快跟我來吧!”
沈蒔對這個小廝的臉還有模糊的印象,大約在唐門家主唐雄身邊見過那麽一兩次。
“別慌!”
沈蒔跟在少年身後,追問:“又出了什麽事?”
“是刁小姐!”
小廝兩條腿倒騰得飛快,領著沈蒔和吳景瀾往唐家大宅旁的樹林跑去,邊跑邊答:“就是那位,峨、峨眉來的刁小姐,她、她死、死了!”
沈蒔:“!!”
雖然早就有了困難級副本不會隻死兩個人的心理準備,但如此突然地聽到第三個死者的死訊,沈蒔還是吃了一驚。
“刁小姐死了?!”
沈蒔脫口就是一個凶案三連:
“怎麽死的?什麽時候死的?在哪裡死的?”
小廝被沈蒔懟了個啞口無言,張嘴愣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回答了這三個問題。
原來是今天清晨卯時半,有巡邏隊打前山唐家大宅後面的樹林前路過時,偶爾發現了山道旁有一塊翠綠色的衣物碎片,看織工和刺繡八成是屬於女子的,上面還沾了血跡,很是顯眼。
在連續死了沈玉和唐稚寧兩個年輕姑娘之後,唐門上下本就神經緊繃,弟子們一看這衣服碎片便知大事不好,連忙摸進林中看個究竟。
很快他們就在樹林身處找到了峨眉刁小姐刁湘竹的遺體。
和前兩人一樣,刁小姐也是被吊死的。
她的屍體掛在一顆歪脖子樹上,全身被利刃劃了幾十道口子,身體已經發硬,死得不能再死了。
嚇壞了的巡邏隊連忙將刁小姐身死的噩耗稟報了唐雄,才有了小廝受命到清心院通知沈蒔的一幕。
———
辰時,即早上七點。
沈蒔和吳景瀾趕到刁小姐刁湘竹的命案現場。
現場已聚集了不少人。
除了燒傷後一直深居簡出的唐三唐叔揚之外,唐門家主唐雄、唐大唐伯真、唐二唐仲安和唐四唐季庭都到了。
刁小姐的遺體已經被人從樹枝上放了下來,端端正正地擺在了一張竹席上。
她一身翠綠衣裙被利刃劃得七零八落,露出內裡雪白的肌膚和橫七豎八的猙獰傷痕,不止四肢和軀體上滿是刀傷,連一張俏麗臉龐也被割得幾乎看不出原狀,血跡凌亂地塗抹在白與綠的色塊中間,仿佛一條被剝了皮的青蛇。
沈蒔還注意到,吊死刁湘竹的那根樹枝旁邊,掛了另一具小小的屍體。
那是一隻穿著桃粉色錦衣的小猴子——正是刁湘竹的愛寵“小聖”。
一根翠綠色的發帶繞過獼猴的脖子,在它的後頸處打了一個死結,繩結深深勒進了小猴子的毛發皮肉裡,簡直像要將這隻可憐的小動物的腦袋絞下來一般。
沈蒔摸了摸猴子懸空的後腳,發現那爪子已經又冷又硬了。
即便他沒有多少法醫知識,也知道小猴子顯然已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吊死鬼,我與你勢不兩立!”
看到未婚妻慘死的屍體,唐四唐季庭雙眼通紅,要不是被兩名執事左右攔住,他就要撲到刁小姐身上了。
“為什麽!?”
他嘶聲吼道:“湘竹她為什麽會到樹林裡來!?”
雖然唐四的演技很浮誇,不過這正巧也是沈蒔十分好奇的問題。
刁湘竹是唐門的貴客,一直住在後山的別院裡。
她一個未嫁人的大姑娘,沒理由大半夜的不睡覺,連個侍女都不帶,隻帶了隻猴子便獨自一人跑到前山的樹林子裡來。
“……這……”
這時,站在旁邊的管家顫巍巍地開口了:
“剛、剛才,我們將刁小姐放下來的時候,在她身上找到了這個……”
說著,他將手伸進懷裡,摸出了一張染血的信箋。
唐雄用活動自如的左手劈手將信紙搶了過來,一眼掃過上面的內容,隨即勃然大怒,將信紙揉成一團,朝唐四唐季庭腳邊扔了過去,“孽障!看你做的好事!”
唐四被唐雄吼得一蒙,楞楞地撿起信紙,展開一看。
“不!我不是!我沒有!這、這不是我寫的!”
唐四唐季庭臉色驟變,大聲叫了起來:
“這是嫁禍!有人在陷害我!!”
他一邊大喊,一邊左右四顧,試圖找出一個兩個支持他的人。
然而沒有人理會他。
沈蒔很自然地從唐四手裡拿過了那封被揉皺的信,唐大和唐二也湊了過來。
只見信上寫著:
【今夜戌時,弦月盈空;幽曇綻蕊,暗香送情。佳期如夢,不我以歸?與卿執手,共訴衷腸。】
落款只有一個字:【季】。
唐大喃喃道:“這……看起來確實似是四弟的字跡啊……”
唐伯真的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在場的每一個人聽得清清楚楚。
唐四頓時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炸毛大喊:“不是我!我怎麽可能給湘竹留這般輕浮的邀約!?”
沈蒔轉向唐大,問:“這‘幽曇’指的是什麽?”
唐大回答:
“後院東北角有座涼亭,亭旁栽了一株很大的曇花,算來這幾日也該到花期了……”
他朝唐四看了一眼,“看來,四弟是約了刁小姐‘花前月下’啊。”
第185章 5.詭影唐花-32 碧霞院中的血案
唐四決不承認那信是他寫的, 當場就和唐大爭執了起來。
唐二樂見庶弟吃癟,逮著機會當然不會放過,在一旁給長兄助攻, 插刀插得不亦樂乎。
這時,有個執事領著兩個唐門弟子上前, 稟告唐雄, 說是昨晚在飛虹橋值夜的守衛帶來了。
唐雄陰沉著臉問了他們昨晚值班時有沒有見到刁小姐刁湘竹。
兩個守衛雖早知出了事,但近距離看到刁湘竹那被毀得不成樣子的屍體時,還是情不自禁挪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