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蘿拉一邊看一邊瞥了吳景瀾一眼,“時間快到了,你真的不下樓去看看嗎?”
確實,只剩最後三分鍾了。
吳景瀾站起身,快步走進電梯,按了一樓的按鈕。
當他抵達泰森的墜樓地點時,已開始六十秒倒數。
他迅速環視現場。
血跡比他想象中來得少,只在那白色粉筆勾勒出的人形輪廓的頭部處有巴掌大的一片。
但血跡的多少並不一定與墜樓者的傷勢呈正相關性,只要墜地時傷及要害,四樓的高度便足以要人性命。
“最後三十秒。”
旁邊的女傭提醒道。
吳景瀾頭也不抬。
此時已臨近中午,陽光正好。
光線照在地上,吳景瀾看到了一片閃閃發亮的東西。
他走過去,用手指將它粘了起來。
“時間到!”
女傭朝他一抬手,躬身行了個禮,“Lan先生,現在請隨我回起居室吧。”
“好的。”
吳景瀾微微一笑,輕撚指尖,將那一小片碎屑彈落。
——那是一片小小的,黃綠色的“鐵鏽”。
——————
沈蒔和暮山紫來到停屍間。
泰森乖乖地仰躺在屍檢床上,假裝自己已經死得透透的了。
沈蒔和暮山紫一左一右站到床邊,開始檢查他的傷勢。
泰森穿了一件寬松的圓領襯衣,領口開得很低,鎖骨以上的皮膚清清楚楚暴露無遺。
沈蒔和暮山紫一同注意到了他頸部的傷痕。
泰森是地地道道的尼格羅人種膚色,顏色過深的皮膚會讓血跡和傷痕都變得很不明顯。
畢竟這些參賽者沒有一個是專業的醫生或者法醫,節目組為了不讓他們因為死者黝黑的膚色遺漏細節,還特地將血漿裡加入了少量反光顏料,好讓它們在無影燈下更加顯眼。
沈蒔和暮山紫當然不會辜負化妝師的努力。
他們湊上前去,仔細觀察泰森頸部的傷痕。
那是幾道長短不一、橫七豎八的血痕,不算深,隻擦破了表皮,出血量也不太多。
“看起來像是指甲抓的。”
暮山紫一邊說著,一邊抓起泰森的左手,檢查他十指指甲的情況。
沈蒔略有些疑惑地一挑眉。
他原本以為暮山紫不會對他說什麽。
因為以暮山紫的立場,他定然需要那十萬積分,在決賽場合把他們視作競爭對手,一點都不奇怪。
但現在暮山紫卻以如此自然的語氣向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就仿佛他們仍然是合作無間的隊友一般。
“你看。”
暮山紫將泰森的左手手背向上攤開,“他的指甲裡嵌有皮屑和血跡。”
沈蒔低頭一看,確實如此。
“等等——”
這時暮山紫忽然低聲叫了起來。
他抓住泰森的右手,然後從他的蜷起的五指間取出了一樣東西。
“是一張紙……”
暮山紫說著,將那攢成一團的紙片攤平。
“看起來像是從書上撕下來的。”
沈蒔接過那頁廢紙仔細查看,“好像沒有什麽特殊記號……”
他將紙片遞給暮山紫,“你覺得這是什麽意思,死前留言嗎?”
暮山紫接過紙片,正反兩面都看過以後,搖了搖頭。
這是從《社會經濟學》裡撕下來的書頁一角。之所以知道它是什麽書,是因為這一角剛好帶了書名。
雖然內容不全,但從剩余的部分來看,這是一本深奧、枯燥且對外行人來說十分難懂的專業著作。
沈蒔和暮山紫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目光中看出了疑惑。
——為什麽泰森要在手裡攢這麽一張破紙片兒?而且還是從《社會經濟學》裡撕下來的?
“他的右手指甲也有皮屑和血跡……”
暮山紫暫時放下那張令人疑惑的紙片,繼續檢查泰森的手部,“食指的指甲還劈裂了。”
他頓了頓,抬頭看向沈蒔,“他似乎很用力地抓撓過什麽東西,你認為呢?”
沈蒔點了點頭。
他已經確定了。
看來暮山紫仍打算以隊友的態度對待他。
而沈蒔也在這一刻決定對他回以相同的態度。
第250章 6.殺人不難-41
接下來的十二分鍾裡, 沈蒔和暮山紫的屍檢進行得十分順利。
和聰明人一起乾活絕大部分時候是一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
他們在劇本殺世界裡時就已經很有交情,又在這個獎勵關卡裡通力合作了四個回合,這會兒一起進行屍檢, 簡直是如魚得水、配合無間,很快便找到了更多的疑點。
泰森的後腦處有一個傷口, 節目組舉牌告訴他們, 這個傷口很深,並且出現了顱骨骨折。
緊接著兩人注意到泰森的雙眼一直是睜著的。
若以入鏡的角度考慮,這會讓屍體顯得格外猙獰。
但沈蒔和暮山紫是何等的觀察力。
他們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泰森之所以不閉上眼睛, 不是因為節目組想讓屍體顯得猙獰一些,而是因為他戴了一副尺寸很大的美瞳。
與一般的美瞳不同, 它們不是為了放大拳擊手的眼瞳,而是為了在他的眼睛裡增添三個斑點。
三個斑點皆呈暗紅色,左眼兩個, 右眼一個, 形狀近似於橢圓形, 兩大一小, 小的大約針眼大,大的則比綠豆稍小一些。
“這是……出血斑嗎?”
沈蒔多少也算是看過一些刑偵劇的,對“鞏膜裡的出血斑”這個概念多少有點印象。
“我覺得應該是的。”
暮山紫點了點頭,“只是……”
他略一猶豫, “根據我的了解, 雙眼斑點狀出血斑一般常見於窒息……”
沈蒔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他知道暮山紫沒有在忽悠他。
因為他對自己的記憶力很自信——他在好些推理刑偵片裡確實看過同樣的說法。
再結合死者頸部那些長短不一的抓撓痕跡,以及他指甲縫裡的血跡和皮屑, 沈蒔覺得“窒息”這個推理確實極其靠譜。
問題是……
“窒息和墜樓,到底哪個才是泰森的真正死因?”
沈蒔對暮山紫說道。
暮山紫再度搖頭, 因為他也拿不準答案。
“好吧,我們繼續。”
沈蒔決定把這個問題留待後續再論,轉而繼續尋找遺體上的疑點。
二人將泰森翻過來倒過去檢查了兩遍,把躺在床上裝死的拳擊手都折騰得沒脾氣了,也沒有發現更多的可疑傷痕。
然而,這時沈蒔卻注意到,泰森的皮帶並沒有扣在原本的位置上。
其實在現實之中,皮帶扣松一格或者扣緊一格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比方搭配不同的穿衣風格時,高腰牛仔褲會扣得緊些,而低腰的則會松些;又或者天冷了內襯穿得厚了,皮帶就會調松一點,反之,天熱衫薄就扣得緊一點。
但沈蒔身為一個編劇,自然很了解寫劇本的人的心理。
在精心設計某個犯罪現場時,編劇會把一切做到“極致”——左撇子戴表一定是戴在右手,從來不戴項鏈的漂亮姑娘一定有勒頸恐懼症,□□中毒必然能聞到苦杏仁味等等。
所以當沈蒔看到泰森的皮帶扣沒有壓在另一個有壓跡的扣眼上時,立刻就意識到這不是道具師或者服裝師的不起眼的小失誤,而是節目組提供的某個線索。
為了回報暮山紫剛才的坦然,沈蒔沒有隱瞞這個線索。
當然,他覺得就算自己想瞞也瞞不住。畢竟憑暮山紫的觀察力,肯定很快也會注意到的。
“Chan,你看,這裡。”
沈蒔將皮帶扣的奇怪之處指給暮山紫看,“有人動過泰森的皮帶。”
兩人一同看向角落處的導演和攝影師。
導演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攝影師停止了拍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