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讓大祭司十分激動, 他靈感迸發,以騎士長為中心產生了很多關於力量和意志的想法,甚至提筆撰寫了幾篇煌煌巨著。
雖然, 這一代的小主人還不知道在哪裡,大祭司的“研究”實際上可以歸為臆想。
終於, 在一個秋季,山下傳來了消息。
這一天, 騎士長——作為騎士長的他勒馬停在聖城的門口。
大祭司在他面前踱來踱去, 有時候看向遠方, 有時候又看他。
“騎士長, 那個……我是說, 下馬等待是不是更能表現出我們的良好禮儀和鄭重態度?”
他說:“不覺得。”
“好吧,好吧。”大祭司又焦慮地踱步幾圈,“你會和他和睦相處的,對吧?”
“不知道。”
“誠實也是騎士的美德之一,騎士長,我相信你會的。之前有人說你很可怕,那是因為他們沒有和你相處過。相處後就會知道,完全不是那樣。”
“據說將小主人接來神殿的年紀越早,他成長得就會越好。這一代的小主人似乎已經十三四歲了。我能勝任做他的老師嗎?嗯…沒事,總歸比騎士長你要好教一些。”
“……”
人類真是喋喋不休。
通往聖城的路盡頭傳來馬蹄聲。一隊神殿騎士護送著永恆烈陽徽記的馬車在他們面前停下。
簾幔從裡面被掀開,馬車裡,一個金發綠眼瞳的小少年略帶好奇地看向他們,歪了歪腦袋。
看到那張精靈般、漂亮得不可思議的面孔,大祭司已然被擊倒了。
“神明在上,我可愛的小主人……”假裝沒有看到小主人的目光實際上是看向後方的騎士長,大祭司開始進行一場冗長的自我介紹,最後,大祭司拽著騎士長的馬讓他來到馬車的窗前,鄭重介紹。
“這是神殿的騎士長,從今後,他將常常在你左右,守護著你。咳,騎士長除了有些不愛說話之外,沒什麽缺點。”
那孩子彎起眼睛一笑:“我知道了。”
馬車繼續前行。
一路上相安無事,除了小主人有時會掀開簾子認真端詳騎士長幾眼之外。
等到神殿裡迎接小主人的儀式結束,一切回歸正常,小主人也自己洗漱、自己換上寬松的白綢睡衣,並乖乖把自己埋進被子裡之後,閉眼後,大祭司才放心離開。
離開前,大祭司喜極而泣,對騎士長說:“他居然真的會自己睡覺,我不是在做夢吧?”
“?”
要求真低。
大祭司走了。
然而,掩門的同時,床上那孩子的眼睛就毫無睡意地睜開了。
兩雙眼睛默默對視。
最後是小主人先出聲:“你的家鄉在哪裡?”
“不知道。”
“怎麽會不知道呢,你忘記了?”輕輕軟軟的嗓音放松極了,小主人擁著被子坐起來,在燭光下仔仔細細打量著他:“我好像見過你。”
他直勾勾看著小主人的眼睛。
“在哪裡見過我?”
“在……”翡翠綠的眼睛裡浮現朦朦朧朧的困惑神色。許久,小主人說:“在風裡。”
“騎士長,你怎麽不說話?”
他看著床頭的刻鍾,無情道:“現在是你睡覺的時間。”
精致秀氣的眉頭蹙起來,這位似乎是習慣了高高在上的小主人不可置信道:“……你管我?”
他以把他強行塞回被子裡作為回答。
“你怎麽能這樣!”被子下面的人反抗了幾下:“我要讓我的騎士和衛隊……”
“騎士?”他揭開被子,和小主人對視:“這裡是神殿。我就是你的騎士。”
反抗的動作都被摁住,小主人氣喘籲籲地抓住被角:“明天我就要告訴你們的大祭司……把你……”
“睡你的。”
眼眶都被氣得有點發紅,無計可施的小主人忿忿不平地入睡了。
深夜萬籟俱寂。他的眼睛,看著那截脆弱的脖頸。晦暗的目光。
起伏的呼吸,血液在流動,活著的生命。
一種仿佛是從靈魂裡生發的念頭讓他走到床畔。
也許,我也見過你——
伸手,壓住側面的血管,再覆上,扼住整個咽喉。
收攏手指,或者用劍尖穿血液的通路。再往下是心臟,更脆弱的地方。
他感覺自己呼吸變得急促。
燭火燃至盡頭,燈滅了。
不著痕跡地,他松開五指轉向別處,提起被角,掖好。
輕輕淺淺的呼吸均勻地起伏著。
看起來,真的……很乖……
如果沒有忽然睜開眼睛,幽幽地看著他,就更好了。
“……”
記憶倏忽散去。像一場夢。
夢醒了,過去和現在一樣虛幻。自己是誰,總是浮現的夢境算是什麽,鬱飛塵並不想深思這些問題。
但是,他所知道的是,那個人……並不總是像表現出來的那麽乖。
斷斷續續的呼吸在耳畔逐漸清晰,鬱飛塵看見安菲也在出神,也在看著那卷手劄。
兩相對視,安菲張了張嘴,眼裡似有柔軟的水光,但很快又被略帶痛苦的神情取代。
掌控力量的過程還在繼續。控制這樣的力量,即使對於神明來說,也是一件充滿危險與困難的事。
與此同時,以安菲的身體為媒介,在場所有人的本源力量瘋狂地灌注到安息祭壇中!
霧中,那個正在複蘇的世界也就變得更清晰、更像活著存在的事物了。
另一邊,被抽取了本源的永晝神官與外神們的身影則逐漸虛化,他們身上的色彩逐漸褪去,變成灰白的剪影,並且即將要化為齏粉,消散在迷霧中。
力量的總數是不變的。
有新生,就要有死亡。要複生,就要付出代價。
到最後,是不是連神明本身,都要湮滅在祭壇之上了?
“這位從永晝來到此處,就是為了……獻上祂自己,獻上所有人,來復活這個地方嗎……?”
“不,我感覺,更像是祂的意志被迷霧之都摧毀了——”
天際之上,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雷霆轟響!
迷霧之都瞬間震蕩不止,現世的一切都變得蒼白無力,人幾乎用肉眼就能看到那個虛幻浩瀚、超出認知的本源世界了。
希娜虛弱地吐出一句話:“怎麽了……”
克拉羅斯表情痛苦:“是有極強的外力從永夜裡撞擊迷霧之都……不會是來撈祂的吧?嘶——那來得可真是時候……”
又是幾次巨力撞擊,接著,一雙潔白無瑕,甚至有些纖細的手從外向內穿透陰雲密布的天空,在那裡生生撕開一個口子!
裂口外,漆黑的永夜依然如故。
漂浮在永夜和迷霧之都的交界處的,是無數個幽靈般的黑雨衣的身影。在他們中間,是一隻身著長袍的、生有三對透明羽翼的尖耳精靈,方才撕開迷霧之都的手就是他的。半空中,精靈手握一截樹藤長鞭,神情凜冽。看到鮮血之中的安菲之時,臉上更是浮現怒容。
——儼然是生命之神薩瑟。
說實話,鬱飛塵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麽正經的時候,看起來比墨菲靠譜多了。
至於其他穿黑雨衣製服的,自然是永晝的巡遊神們。創生之塔的神官不屑於和守門人為伍,外面的巡遊神卻認同守門人的審美,覺得這樣穿衣很有格調。
薩瑟快速說了什麽,上百個黑雨衣迅速往這邊掠來。
離近了,很容易看出所有人都危在旦夕,力量和生命一起瘋狂流逝。
薩瑟目光一凝,淡綠色如樹蔓的虛影霎時從他背後浮現,浩瀚的生命力量向永晝的成員和安菲身上湧去!
然而,這樣純粹、鮮活的新生的力量,卻正是迷霧之都的複蘇所迫切需要的。
於是,薩瑟的力量一觸碰到他們,就沿著鏈接灌入永恆祭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