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瑟朝永恆祭壇徑直飛來。
下一刻鬱飛塵的力量陡然出現,將他掀了出去。
“你做什麽!”薩瑟站穩身形,怒視向鬱飛塵。
鬱飛塵:“別過來。”
除了他和安菲,其他任何人在祭壇上待著都必死無疑。
薩瑟抿唇看向安菲,看清他到底在做什麽之後,又做出一個審慎的嗅的動作。
“不對……祂身上的氣息不對……祂是被這地方支配了!”
“現在控制著你做選擇的是迷霧之都的力量!快醒醒!”
“小鬱!!!你也被控制了嗎!快叫醒祂啊!”
鬱飛塵輕輕拍了拍安菲的脊背。
安菲輕喘一口氣:“薩瑟……”
祂的生命已經所剩無幾,祂看起來那麽難過。畫家說得沒錯,這地方一定有讓祂很痛苦的東西。
薩瑟泫然欲泣看向他:“我是來帶您回去的……我們離開這裡。”
安菲搖頭。
“這是我要做的。”
“我曾有罪孽,而贖罪之時終於來到。”
“不要為我悲傷,要為我高興。”
“……真的嗎?”
第274章 暴君
薩瑟的耳尖輕抖, 似乎頹敗地垂了下去,他說:“請您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安菲抬眼, 他的身體全靠鬱飛塵支撐才沒有倒下。此刻, 連睜開眼睛都變得很困難。
眼睫顫動, 神明蒼白的、帶有倦色的容顏清晰地展現在所有人眼中。
也許,祂真是很累、很累了吧……
在那溫和的目光中, 薩瑟低下了頭。
良久,他聽見神明的聲音。
“這裡曾是我出生之國,也是我背棄之地, 我從未忘記的故鄉。它的存在比永夜更長。”祂說, “現在, 我需要你們的力量。”
“好。”薩瑟輕聲說罷, 對著祂單膝跪下,三對透明羽翼依次收攏。他與主神之間的力量通道霎時通明,澎湃的生命之力湧向安菲的身體, 再如江河奔湧的支流那樣,蔓延至迷霧之都的四面八方。
“吾神,多年前, 你告訴我,你有罪孽。多年後, 聖贖之地的所有子民都說,您早已將它贖清。”
“可是你說, 你還有罪孽。”
“那就讓我來替你償還吧, 我心切慕的神明。”
“昔日, 你以我的苦痛為你的苦痛, 今日, 你的罪孽即是我的罪孽。”
在他之後,身著黑雨衣的眾神一起默然跪下。
力量的洪流如漫天驟雨,其威勢如此恐怖,落下的姿態卻又如此溫和。
毫無抵觸、毫無保留,全部獻予祂面前。無論祂要用這力量去做什麽。
力量交織,到處都是虛幻的色澤,萬千種顏色,萬千種結構,縹緲又朦朧,像極了輝冰石天幕中的畫面。
安菲怔然看著它們,許久,垂下了眼睫。
此時此刻,那些還保留著清醒意識的永夜外神們的心情,可以用震驚來形容了。
“我不是在做夢吧……?”
“也許吧,說不準。”
“是真的嗎?永晝主神居然在祭壇上發瘋,要用所有人的力量來復活迷霧之都。好不容易盼到永晝的人來救場,我還以為他們會把他帶走,我們也能得救了……”
“呵呵,想不到吧。來的人居然二話不說,力量一交,人一跪,就這樣追隨他們的主神去了。”
外神面面相覷。
“只能說,這也真是永晝那群無藥可救的家夥能乾出來的……”
“永晝到底是個他媽的什麽地方啊……”
隨著力量的注入,安息日的樂聲、頌聲更加恢弘、神聖。這片土地也變得愈發清晰、生動。
複蘇在即。
——真的能做到嗎?
這樣瘋狂的舉動,這樣可怖的權柄,真的是能做出,能拿起來的嗎?
“小鬱。”鬱飛塵忽然聽到安菲輕聲喊他的名字。
溫柔的綠瞳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好像還和第一次見面時那樣剔透。
他們之間,第一次見面到底是什麽時候?
不是很想追溯。
第一次,廣袤的海洋中央,在母艦的甲板上見到長官的那一眼。他知道自己此生的一切已經塵埃落定。
安菲在笑。
不知道什麽時候,這人把那卷手劄從地上撿起來,握在手裡了。
這裡是卡珊德拉大祭司留下的話語,她說,有一種可能,他本就是屬於他的。
“小鬱,你說,”安菲雙手握著卷軸,把它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你真的會是與生俱來就屬於我的嗎?”
“——你希望是嗎?”
“我希望!我希望……”他牽住了鬱飛塵的衣袖,“我沒有一刻不希望……你永遠會在這裡。不會走,也不會從我身邊……離開。”
美麗得讓人心碎的眼睛裡,彌漫著好像永遠也散不去的悲傷。鬱飛塵側了側身,擋住可能的視線。他不會讓別人看見永晝的主神還會有這樣的時候,像個總也長不大的小孩。
如果不是安菲的意識被迷霧之都影響,可能他也一輩子都見不到。
鬱飛塵:“如果你希望,我就是。”
他擦去安菲眼角一滴淚,扶起他的肩膀,讓他不再靠著自己。又低頭為他理好袍服的繁複下擺。它們在血跡斑斑的祭壇上整飭地展開,像華美的花瓣。
安菲看著他,目光傷感。
“過去,我好像總是想強調,我是你的主人。總是在……一次次確認這件事。”
鬱飛塵說:“別怕。”
理順沾血的長發。拭去臉頰的血痕,一絲不苟。
即使隻分開一會,就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就把自己心臟最柔軟的地方讓最恨他的人去一遍一遍刺穿。
即使血汙仍存。即使祭壇上生出的罪惡的鎖鏈,仍然密密麻麻將這個人纏縛。
但他的主人永遠要最矜貴、最從容。
這種事情永遠不會再發生。
安菲緩緩抬起了頭。
因為他的小鬱放開他,站起來,後退了一步。
安菲看著他。
看著他在所有人面前,對著自己,行過最古老、最標準的騎士禮節,然後——單膝跪地。
“別怕。”鬱飛塵拉過他的右手,讓它觸碰自己的胸膛,再低頭,吻他的手指,“吾主。”
安菲刹那動容。
力量的世界,就在這一刻驚起漣漪!
所有存在都在劇震,連時間和空間都動搖、停滯了——在那一切的盡頭,至高的地方,舊銀色的君王在彌散,在下降……
在……俯首。
不可思議的、動搖著整個世界的變動緩緩發生。
力量,向意志俯首。
伸出另一隻手覆於騎士的手背,安菲閉上眼睛。
——肅穆地。
不再像是先前那樣勉力操縱,步步對抗。他掌控它,像使用自己身體的一部分那樣從容。銀色的光塵如流水一樣溫馴,隨他心意去往任何一處。
這就是那至高力量完全的效忠。你唯一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能擁有的東西。
“小鬱,低頭。”
然後,他輕輕吻鬱飛塵的額頭,近乎虔誠。
下一秒,舊銀色的至高力量倏然如星散落,像一場盛大的煙花,赴往深沉的迷霧。
被使用的感覺很奇異。
好像刹那間,世上沒有了自己。
這沒關系。
做個騎士沒什麽不好。世人眼中最珍貴的事物是生命,一種從第一次見面,他就可以毫不猶豫地拿給安菲的東西 。
至於說力量,更是隨意取用的物品。
難道,還要讓安菲拿取自己的力量,還不如拿墨菲薩瑟他們的簡單容易嗎?
他與安菲對視。
神明的眼睛裡,有灼灼的、野心的火焰。
“小鬱,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