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沒等鬱飛塵感知到克拉羅斯本源的風格,那股力量就突兀地消失了。
下一秒克拉羅斯出現在他面前,攻擊密集如天空傾落的暴雨。鬱飛塵迎上,雨珠又被冰冷的狂風掀起,紛飛碎裂。
他們再次錯身而過,下一個刹那,克拉羅斯冰冷的本源力量又出現在鬱飛塵身側。
這次停留的時間久了一些,死亡的深淵在他近處緩緩降臨。
曾經那些與死亡擦身而過的片刻,生命在眼前、在手中消失的場景,刹那間浮現眼前。
下一刻,又消失不見。
取代神出鬼沒的袖箭的,是飄忽不定的死亡本源。
克拉羅斯眼眶那隱隱約約的血色似乎加深了,唇角也緩緩勾起隱秘的笑意,他像是深淵之上的垂釣者,用若隱若現的誘餌圍捕著那視作獵物的敵人。
又一次閃現又消失。
克拉羅斯含笑在鬱飛塵耳畔開口。
“小鬱,煩不煩?”
第206章 代價 29
“煩不煩?”
聽到這種話, 連底下的觀眾都震驚了。
“他怎麽還有臉說出這種話?”唯一一個沒有上場而身體正常的黑雨衣在座位上拍打著扶手:“我現在隻想掐死他,然後把他的傘撕碎。”
阿加淡淡道:“守門人是故意。”
“肯定是。”黑雨衣說。
死亡,生命的終結。它作為一種特殊的力量, 天然會激起人們直覺最深處的反感和退避, 更何況是像這樣接連不斷地使用。
這麽能作的守門人竟然能活到現在還沒被拍死, 真是永夜中的一大奇跡。
場中。
克拉羅斯含笑的目光一直鎖在鬱飛塵身上。面對鬱飛塵他當然得全神貫注,於是那目光因為過於專注而顯得格外神經質。
黑夜中行路, 危機四伏且伸手不見五指。絆腳石、攔路的藤蔓、悄然出現的吸血蝙蝠會在任何一個可能的時刻出現在前方,讓行人跌入死亡的深淵。
此刻鬱飛塵就是那個夜中行路的人,而克拉羅斯就是這條道路的主宰者。
凜冽的攻擊迎面而至, 克拉羅斯的腳步鬼魅般滑開, 閃躲時他的聲音響在鬱飛塵耳畔:“你煩了, 我感覺到了。”
說話間克拉羅斯的身影蕩至場地另一端, 但那股死亡的力量不僅沒有離去,反而出現在鬱飛塵背後極近處。
克拉羅斯站在鬱飛塵暫時夠不到的遠處,舔了舔手指上的血跡, 說:“煩就用本源力量來打我呢。”
算起來,這已經是第二十三次刺激小鬱了,如果算上用袖箭的次數, 那就更多。
這一刻兩人都沒動,短暫的對視裡, 鬱飛塵沒說話,但他沉黑的眼瞳讓人心中升起怪異的感覺, 仿佛那裡才是真正的萬丈深淵。
克拉羅斯緩緩退了一步。
整個永夜裡, 論起打架的能力他可能不是第一, 但論起激怒別人, 克拉羅斯認為自己絕不可能屈居第二。
尤其是現在, 連本源力量都拿出來煩人了……
鬱飛塵的本源還沒出來,不過當自己用本源接近他,很近的時候,自然也會有隱約的感覺——那力量開始隱隱向外蔓延,他嗅到一些混亂的氣息……
可眼前的鬱飛塵,卻似乎變得更加沉著和冷寂。
直覺如黑暗中的潮湧一般在克拉羅斯心中猛地晃了一下,血液刹那凝固了一秒,他往側面逃去——
鬱飛塵的速度比他還要快,克拉羅斯正面挨了一下,往後踉蹌數步才站穩。
克拉羅斯:“……”
怎麽比預料中還要狠。
他迅速在場中飄飛逃離,說話的語調和節奏卻絲毫不亂:“小鬱,你變凶了,因為你的力量更混亂了,所以說,你是非秩序的——”
說著克拉羅斯就迅速閃躲,險而又險避過一下。但這一下閃躲卻為他下一秒的挨打做了完美的鋪墊。
悶哼一聲翻滾逃開時,克拉羅斯的動作不得不出現了片刻的不美觀。他一邊捂著肩膀,一邊哼哼唧唧道:“我就是實話實說嘛。你怎麽惱羞成怒。”
語氣十足虛弱可憐,眼底卻全是幽然笑意,那股死亡的力量依舊若即若離環繞在鬱飛塵身畔。
雖然只是第二階段的使用,卻濃鬱到了直覺可感的地步。
鬱飛塵所在之處的氣氛,隱隱變了。一些幻象自虛空中浮現。
漆黑的地面,深紫的天空,佔據半個天空的圓月,四面八方沒有任何聲息。死寂的天空飄落烏鴉的羽毛,地面的荊棘中悄然伸出白骨,握住人的腳踝往下拉去,沼澤吞沒血肉。
這就是死亡之地,一切生靈終結之所。
鬱飛塵似有所感,垂眼望向血跡斑斑的地面。
那一刻空氣中似乎又悄然出現了其它變化。更寒冷,也更無序了。
人們想要探究這變化的源頭,於是無數道目光投到鬱飛塵身上,想要一探究竟。
黑國王的身上沒有任何變化。他目光漠然,容顏依舊無瑕,那張令人怯於直視的臉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可是,明明察覺不出任何變化,他卻好像……在笑。
好像終於看到什麽值得關注的、有趣的事物那樣。
那略顯瘋狂的笑意不在他的面上,而在他身畔隱約湧動的氣氛裡。
克拉羅斯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都被我氣笑了,應該要用本源力量了吧……”自言自語著,他往鬱飛塵的方向掠去,“我試一下,就一下……”
這一下,就被抓住了。
鬱飛塵的攻勢如何,力道如何,反應會如何,這麽久下來,克拉羅斯已經完全了解了,所以,他這一下是有準備的。然而此刻,所有的準備都沒派上用場。鬱飛塵整個人的實力居然憑空上漲了一大截。
克拉羅斯逃命的速度比攻擊的速度更快,但完全被鬱飛塵壓製,逃跑的動作一下都沒成功。
為了保住性命,守門人只能拋棄體面苟且躲閃,一下又一下,沒被徹底打死,但一直在挨打。他看起來像個被紗網網住的撲棱蛾子。
而且,見鬼的是,做到了這個地步,鬱飛塵還是沒動用本源!
剛才這人陡然佔據上風,不是因為本源力量也參與了,而是因為他整個人的狀態變了!
血腥味彌漫,兵荒馬亂裡克拉羅斯直視著鬱飛塵的眼睛。烏沉沉的瞳仁裡看起來空無一物。但以他在自己玻璃室裡待了數十個紀元,與瘋子、怪物和研究者共處一室鍛煉出的直覺,他確信死亡的氣息沒有使鬱飛塵覺得害怕,沒有使他厭煩,也沒有使他憤怒。
反而讓他變得……隱約興奮了起來。
馬戲團裡,被馴化的野獸,進行著一些取悅觀眾的表演,一場又一場。
可當皮肉被尖齒撕破,鮮血的氣息蔓延,喚醒靈魂裡沉睡的凶性,一切就會變得不受控制。
他接連不斷的激怒和試探,沒有讓鬱飛塵爆發出本源的力量,反而打開了什麽開關,激發出了這人靈魂深處的戾氣和野性——
這也算是一種成功。
起碼,是成功的開端。
鬱飛塵反手控住他右邊肩膀,半邊身體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克拉羅斯面上卻未見懼色。
和死亡為伴的人,當然也不害怕死亡。
剛才閃躲,那也就是……也就是象征性的閃躲。
克拉羅斯的喘氣微有急促,但語調還維持著平靜。他說:“等一下,小鬱。我有話對你說。”
鬱飛塵聽見了,但他沒有停下。
此刻,現世中的一切,仿佛都離他很遙遠。
他往下看,看見自己站在死亡的深淵的上方,那深淵若隱若現。
克拉羅斯問他煩不煩。
他確實變得失去了控制,但這遠不會使他厭煩。
當他站在高處望向那道死寂的深淵,浮現在心中的是與面對那些本源力量時毫無差別的,俯視的情緒。
那深淵吞噬不了他。
但他想看見深淵裡究竟有什麽,他無法控制地想要靠近那裡,就像不可控制地渴望死亡、終結、混亂與毀滅。
此刻撲騰不斷的克拉羅斯,就是他和死亡之間唯一的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