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非現在做不可。”岑初輕聲答道。

　　譚栩陽抿著唇，不說話，只是仰頭盯著他，眉頭緊皺。

　　岑初的話語聽著溫和，實際上卻不容置喙，譚栩陽與他四目相對，一下就意識到了他是沒辦法被說服的。

　　岑初靠在轉椅間，溫和地轉移了話題，說道：“行了，如果不想我加班的話，現在幫我把諸禪叫來吧。事情早點處理完也能早點休息。”

　　譚栩陽氣悶得不行，他緊繃著嘴角，直視著岑初的雙目。

　　岑初太有主見，太有計劃，也太過獨立。

　　以至於不論是工作還是生活，譚栩陽都幾乎沒見他與別人商量過什麽事情。他的能力太廣太全，又時時刻刻冷靜自持，幾乎所有事情他都有能力獨自地做出判斷與決定。

　　他的身上帶著一種沁入骨子裡的領導者氣質，強大，威嚴，不容置疑。

　　就好像他能獨自解決世間的所有事，不會累也不會倦，能像機器一樣永遠保持完全的理智與冷靜，不會痛也不會難受一樣。

　　可譚栩陽知道，他其實是會的。

　　他會累會倦會痛會難受，其他人所擁有的一切情感感受，隊長同樣也是有的。

　　可他同樣也知道岑初身上的擔子很重。

　　一支艦隊的責任壓在肩上本身就是一件極其疲憊的事情，更何況岑初身上的責任還不止他們。

　　他沉默地握住岑初的手。

　　很涼，很軟，什麽力氣都沒有。

　　身上卻擔著本該屬於他們的責任。

　　而自己，其實也是這群得了庇護的人群中的一員而已。

　　“隊長，”譚栩陽半蹲在岑初的腳邊，微微仰頭，問道，“如果我留下來加入總指揮部的話，可以幫你多分擔一些嗎？”

　　岑初一怔，隨即笑笑，撐著椅子直起身，再次伸手摸了摸譚栩陽的頭，說：“這種問題自己決定，但沒必要特意為我這麽做。”

　　諸禪人不好找，但儀板的回復速度倒很快。

　　沒用多長時間，這名神出鬼沒的年輕單兵便來到了總指揮部內。

　　當岑初見到諸禪時，只見這名隊員穿著深藍外套，戴著兜帽，帽沿底下的清秀面龐如同一隻炸成刺蝟的動物一樣，滿臉都寫著緊張。

　　指揮台邊上工作著的彥淮偷偷抬頭瞄了一眼這名進來的奇怪單兵哥哥，結果敏感地感受到了這道視線的諸禪當即驚得一個側步向著旁邊躲開視線，彥淮也被對方這過大的反應嚇得連忙收回視線縮起腦袋，一眼都不敢再多看。

　　譚栩陽扶著岑初坐到沙發上，然後走上前去，直接將不情不願的諸禪拉到岑初的身邊按著坐下。

　　“別這麽緊張，他可是我們自家隊長。”

　　話雖如此，諸禪還是不安地向著旁邊挪了挪。他盯著腳尖，低聲喊道：“司令好。”

　　“跟他一樣繼續叫我隊長也可以。”岑初說。

　　“……隊長好。”諸禪小聲說道。

　　岑初很是奇怪，這個隊員明明已經借著其他人的手向他送過不少東西了，怎麽一到跟前還是這副緊張的樣子？

　　“別緊張，我就問你一點事情。”

　　岑初溫聲直入主題：“聽說你以前是在附近的一顆有機星球上長大的？”

　　忽然提到這個話題，諸禪看起來有些疑惑。

　　譚栩陽也沒想到岑初將諸禪叫來是想要問這件事情——那已經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

　　這件事他並沒有特意向岑初提起過，也不知道岑初是從哪裡聽說的。不過仔細一想，隊長手握司令權限，在有需求的時候調出相關記載出來查看並不是多麽難的事情。

　　“當時的所有相關報告我都已經看過了，現在想再跟你確認一下星球上的細節問題。別緊張，就算有記憶不清、不記得的也沒關系，能想起多少算多少。好嗎？”岑初問道。

　　岑初平時氣場壓迫感很強，但當他有意識地溫柔下來時，其柔和效果也很是明顯。

　　諸禪慢慢不像剛來時那麽緊張了。

　　“……好。”他說。

　　岑初問得非常詳細，甚至拿出儀板，調出當年任務小隊救回諸禪時拍攝的星球俯瞰圖，就著上面的具體地形、大陸、生物多樣性、天氣氣候等問題問得十分細致。

　　好巧不巧，當時這個任務正好是由譚栩陽、肖見傑與另外三名臨時隊友一起出的，救回諸禪後這才理所當然地將他收入到自己隊裡，因此這會兒譚栩陽站在岑初身後也能跟著插上幾嘴。

　　諸禪執行任務時從來沒有掉過鏈子。

　　這會兒岑初的提問對於他來說也跟任務差不多，除了開頭兩句還稍稍有些緊張之外，越往後，他就越加進入到任務狀態，每個問題都竭盡所能地詳細回答。

　　終於，問詢結束。

　　諸禪長出一口氣，臉上又帶上了些許緊張的神色，低下腦袋，雙腳鞋尖有一下沒一下地相互蹭著。

　　持續了這麽久的對話，這對岑初精神上的消耗也非常大。

　　但此時除了有些疲憊以外，岑初並沒有表現出其他任何的不適。

　　“可以了，辛苦你跑這一趟，”岑初向諸禪笑笑，說道，“對了，之前你拖他們給我帶的東西都很好吃，特別是那罐青草糖。謝謝。”

　　這句話讓諸禪不由得一怔，他在聽到岑初說“可以了”的時候身體已經站起一半，但這會兒卻是有些僵在原地。

　　僵了半天，他抿了抿唇，小聲試探著說道：“如果喜歡，我那還有。”

　　岑初向他溫和笑笑：“好，謝謝，但我希望下次可以見到你親自過來。我並不會吃人，別總這麽怕我。”

　　“……我沒怕。”

　　“嗯，好，那記得。”

　　“……好，隊長再見。”

　　諸禪離開後，譚栩陽坐到了岑初身邊。

　　岑初面帶疲憊之色，卻在諸禪離開之後滿臉認真地看著儀板上剛剛調出的星球報告。

　　譚栩陽看著有些氣悶，他想拉著岑初休息一下，又不好在這時候強行打斷。

　　“譚栩陽。”岑初忽然喊了他一聲。

　　譚栩陽回過神來：“隊長你說。”

　　岑初低咳兩聲，說：“幫我和伏翎、利嶸還有所有部長級的人確定一下時間，這兩天我會給他們開個會。”

　　譚栩陽順手將自己的外套往岑初身上一披，說道：“好。會議關於什麽內容，我和他們一並說了。”

　　“關於離開空間阱的準備問題。”

　　岑初將儀板放下，長出一口氣，像是終於解決了什麽麻煩問題，臉上的憊色不再掩飾。

　　他順著譚栩陽的力氣被裹進大了一碼的外套裡，說：“計劃現在基本定下來了，到時動作可能有些大，打算提前和他們知會一聲，讓他們有點心理準備。”

　　“和你剛剛問的那顆星球有關？”譚栩陽忽然敏銳地側頭問道。

　　他想起三艦艦長相冊中記載的一件事情——

　　“可惜阿岑太忙，不然一定得拉他下來逛上一圈，誰知道下次再有機會落地會是什麽時候……”

　　譚栩陽忽然想著，或許，自己有希望帶他彌補這份缺憾？



第107章 開會

　　“開會？”

　　安全部內，新任的代理部長親自給譚栩陽泡了一壺茶，高束的馬尾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曳著。

　　她傾身上前，添滿茶杯，將茶推到男人面前。

　　“我會準時到場的。有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事項嗎？”蘇楊問。

　　“司令沒有特別交代那就是沒有。他並不喜歡這些麻煩的形式，不用擔心。”

　　譚栩陽雙腿隨意地分開，手肘撐在膝蓋上。他接過茶杯，仰頭一飲而盡。

　　“好的。”蘇楊點點頭。

　　“通知開會不至於讓你親自跑來這一趟。是要檢查我的訓練成果嗎？”

　　譚栩陽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番。蘇楊接手代理部長的職責至今，雖然相比於其余一眾至少三四十歲往上的部長高層來說仍是顯得有些青澀，但舉手投足間也已經多少有了些部長的感覺在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