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時一些潑灑的冷水,安欽站在圓鏡前。
印象中接二連三的事偷走了很多他的睡眠,習慣黑暗中伸手不見,可被愛的深夜又依附溫存,最後重歸於無盡的漆黑,這雙眼睛沒有漣漪,死氣沉沉卻雜質也包容不下,空洞洞的望向鏡對面的人。
嘴唇乾裂,唇紋明顯。
在側頰有一道從下頜橫貫至後腮的咬痕,圓尖的不規則形,異於一般生物留下的痕跡,需要時間消除烙印。
它是詭異惡詛下的紋跡,噩夢化作無邊漩渦鑽進安欽的身體,在醒來後的一段時間內他甚至厭惡所有會反光的事物,那深刻提醒著欺凌。
而玻璃鏡似的瞳仁反射人類心底的陰暗荊棘,仿佛隨時扎進柔軟的心臟,安欽將自己鎖在房間,於外界隔斷。
喉間勒痕已經呈深青紫的淤色,面無全非,無法更糟糕了。
水流潺潺流動,脖頸後掛著製動的綁帶,受傷的手臂屈曲垂角於胸廓前固定,纏繞的白色紗布繞了一圈又一圈,安欽用尚還可以使用的手關掉流水。
解釋的話沒來得及說出口,不公平的遺憾隨著發酵變質,安欽變得沒有勇氣。
因為沒辦法忍受著眼淚目送裡狩回到大海,那個屬於他真正的家,分叉路的盡頭安穩的家只是所念所想,安欽害怕遇見他,然後被告知困境的因果,還要怎麽與自己和解。
陷入迷途的海嶼,像上岸的鯨,連呼吸的空氣都能成為壓死的稻草……
*
抽注大管的藍血通過靜脈傳輸,在身體裡滾動翻攪,快要爆裂的鈍痛痛不欲生,硬生生抑製躁鬱和基因裡騰升的狂暴。
裡狩被困在珊瑚石旁,因著無人敢動,研發的針劑不可能使用在完美的進化體身上,關押於這裡在藍血融合之前,他獲得了簡易療傷的囚籠。
然而身體的變化卻心知肚明。
渴水的念頭瘋狂叫囂,心臟跳動間突的變脹大,節奏卻愈發緩慢。
從趾掌開始長出黏連,如傷疤生長再不斷撕裂的痛感,雙腿的骨頭打碎般,日複一日分秒都在全身心感受獸化。
窒息的疼痛裡狩時常暴汗狼狽的蜷在山石旁,眼睫上掛著不知是汗水還是生理性的眼淚,擠壓的痛在暗自進行,嘴唇發白顫抖,甚至想腦袋砸向堅硬的石塊,可痛的連氣力都丟失。
唯有念想安欽……
渴望安欽的親吻,想要安欽在身邊陪伴度過獸化期,他暗搓搓的發誓堅信丟失的理智絕不會因為身體變化而發生,因為潛意識哪怕顛沛流離也明白無法傷害安欽。
可憎恨著對他冷眼旁觀那麽疏遠的安欽,邊愛邊恨,那般無以言說的抱怨和委屈直達心底,讓骨裂的傷痛都得到減輕。
將他當做實驗體也會心甘情願,只是祈求不要拋棄,害怕離開安欽,所以無助也失落。
幾周時間,脊柱延伸至尾鰭完全成型,所有重要的肌肉都附著在更大的表面積上,而變化的隻存在於下半身,白堊刺甲鯊的半獸形特征盡顯。在海水中遊刃有余保持平衡的背鰭,同尾部一齊產生前進推力的尾鰭,還有位於腹部兩側的交合突。
裡狩暗藏遊於海域,而實驗員提心吊膽生怕退回原始形態,好在藍血的影響就此停止並未繼續發生。
可裡狩的狀態卻震懾駭人。
對血的攻擊反應強烈,已經達到視野中所出現活物變會拱起長尾發出甚是危險的警告信號,身體機能的進化保持著人類的頭腦因此行徑可怖,有著超乎范圍的摧毀力。
掌控著人類還無從涉及的領域。
人魚之死歷歷在目,而現下卻攻擊力更比先前強悍暴虐,如此情形誰也無法靠近,畏懼自然造物者帶來的神罰代價。
而裡狩接乎自虐的行為,自己製造痛苦自己接受懲罰,精神不被滿足令人費解擔憂,而不止於此,傷害他人與自我傷害同時存在,束手無策之際,完美的進化體不可以走向毀滅,白堊紀的秘密還在歷史裡彷徨……於是他們想到了安欽。
一個名為裡狩解藥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