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元曜再沒來過長樂殿。
雪嶠在宮裡過得戰戰兢兢,每回宮裡妃嬪設宴時,他都借口推辭,不敢去面對她們。
一想到過不了多久這天下就會易主,他就覺得不安。元曜到底有幾分把握可以奪下皇位,萬一奪位不成,可有退路?
元曜不來,他便無處可問,只能惴惴不安的等消息。
“砰——”
深夜,一聲巨響劃破天際,雪嶠本就睡的不安穩,如此一下直接將他從睡夢中吵醒。
外面聲音嘈雜,能清楚的聽見宮人們走動時的腳步聲。
雪嶠揉了揉眼睛,抬高聲音對殿外喊:“陳小,外面出什麽事了?”
他等了兩秒,沒聽到回應。
“陳小,你在嗎?”雪嶠又喊了一聲。
“君兒,宮裡走水了,大家正去救火呢。”一個陌生男人回道。
這聲音不是陳小的,也不是他殿裡宮人的,雪嶠敏銳的察覺到不對勁,猛地坐起來,躡手躡腳下床,貼在窗邊聽外面的動靜。
外面的腳步聲雖雜亂,步伐卻沉穩有力,聽著不像太監的腳步,倒像是...軍隊。
元曜反了?
這些人是元曜派來保護他的嗎?
雪嶠不敢妄下定論,用手指沾了口水,戳破窗戶紙,眯著眼往窗外看。
月光下,宮人的屍首橫在院中,被那些穿著盔甲的士兵擺成了一個方陣。
他們手裡提著油桶,倒在屍首上,火把隨意往上面一丟,屍首堆被瞬間點燃,油脂迸濺出火花。
雪嶠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孔,晚飯前後他們還在伺候他用餐、沐浴,此時卻已經變成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這些不是元曜的人,元曜不會對漢人如此冷血,那會是誰......
雪嶠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在房間裡環視一圈,並沒有可供躲藏的地方,這房間除了正門以外還有一扇門是通往浴房的,雪嶠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盡量不發出一點聲響。
在他一步步小心翼翼,好不容易挪到浴房門前時,臥房門卻被人猛地推開,雪嶠一個激靈,直接拉開浴房的門往外跑。
開門那人一看雪嶠跑了,高喊了一句雪嶠聽不懂的語言,從浴房去往外面的門便被人堵住。
堵住門的士兵臉上還有血,味道腥臭,令人作嘔。
他掐住雪嶠的脖子,用並不熟練的漢語說:“跑?”
脖子上傳來的力氣極大,雪嶠脖頸生疼,直接喘不上來氣了,他毫不懷疑這男人可以直接掐斷他的脖子。
後面那人趕過來,解救下雪嶠,“別動他,還有用。”
雪嶠捂住脖子,彎著腰重重咳嗽,從嗓子眼裡傳出陣陣鈍痛,還沒等緩和好,有一人就猛地將他扛起來,肩膀頂著他的胃,快步往殿外跑。
雪嶠胃裡翻江倒海,被頂的躍躍欲吐。
“大哥,我操你大爺,要殺要剮我隨你,能讓我自己走嗎!”雪嶠難受的想死。
扛著他的人似乎聽不懂漢話,雪嶠氣的在他肩上對他拳打腳踢,那人依舊步伐不停的將他扛著跑。
雪嶠原先還有心思看看自己這是要去哪兒,這會兒一點心思都沒了。
等士兵將他重重摔在地上時,他看著身下金黃的軟毯,才赫然發現自己竟被那人扛到了金鑾殿中。
陛下坐在龍椅上,頭髮亂了,白發落了幾捋在肩上,殿裡橫著幾具屍體,都是陛下的貼身近臣。
“聽說這位是你年初新得的男寵,剛入宮就封了貴君,怎麽著,我用他的命也不能讓你松口說虎符的下落?”
一把沾血的刀壓在了雪嶠肩上,雪嶠抿住唇,身體悄悄往另一側斜,另一側很快也壓上另一把刀,雪嶠不敢動了,抬眼看向皇帝。
陛下隻掃了雪嶠一眼,就冷嗤一聲,“休想!”
領頭的將領哈哈大笑,伸手鼓掌,“好志氣,也是,在你心裡,美人哪比得過江山。”
皇帝閉上眼,不看,不聽,不聞。
將領走近雪嶠,用刀尖挑起雪嶠的下巴,少年膚白如雪,黑發黑眸,此時長發半披,美得像是話本裡轉門吸人陽氣的妖精,“真是個美人,直接殺了未免可惜,陛下,您覺得呢?”
皇帝依舊沒反應。
將領冷著臉踢了一腳身旁的士兵,“你,衣服脫了,爽一把。”
接到命令的士兵立刻放下架在雪嶠脖子上的刀,開始脫褲子,雪嶠瞳孔驟縮,“陛下......”
皇帝這才抬眸,爬滿皺紋的臉上帶著濃濃的疲憊,“嶠兒,自戕吧,若有可能,朕下輩子補償你。”
“真是冷血呢。”將領嘖嘖一聲,對另一個士兵道,“你也一起。”
肩上的兩把刀全沒了,雪嶠被士兵推倒前,最後看了一眼皇帝,皇帝卻不看他,隻冷漠的別了過頭。
雪嶠苦笑一聲,手悄悄移到士兵丟掉的刀上,猛地抓住刀柄,用盡全身體力踹開身上的兩人,站起來將刀用力朝身前一揮,兩位士兵瞬間被利落的割喉。
雪嶠沒有停頓,又揮刀在將領身前砍過去一刀,被將領躲開後,他丟下沉甸甸的刀,轉身便逃。
金鑾殿外有守衛的士兵,雪嶠沒有選擇那條路,而是朝著皇帝上朝時的路跑了過去。
宮中有許多小路,但雪嶠天生不認路,摸不清楚哪條是哪條,隻悶頭往前跑。
身後原本追著幾個士兵,等他跑了半晌,後面一個人都沒了,全被他甩開。
雪嶠氣喘籲籲,本以為一定跑的很遠了,可轉眼一看,他竟然又回到了金鑾殿後頭。
怪不得沒人追他了,恐怕是想不到有人會再轉回來......
“小兄弟,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身側傳來一男聲。
雪嶠嚇了一跳,撒丫子就跑。
那人步伐比他還快,將他拽著藏到了假山後頭,同一時間,方才站的地方跑過去幾個士兵。
“你不記得我了,那日你出宮,我是宮門口的禁軍。”
雪嶠看他身上穿的是禁軍的衣服,這才想起來,渾身脫力的坐到地上,“是你啊,每天見這麽多人還能認出我來,你挺厲害啊。”
“京城亂了,高林人打進宮裡來了,你沒受傷吧?”禁軍看他隻穿著一件內杉,眉頭蹙緊了。
“沒,你知道哪裡能出宮嗎?我要出宮。”
“北側的宮牆被鑿開了,今日我不當值,就是從那裡進來的,你...算了,我帶你過去吧。”禁軍總在宮內巡邏,對宮裡的路了如指掌,什麽地方有什麽小路一清二楚。
雪嶠連聲道謝。
“大哥,你叫什麽名字?”
“郭盔。”
鍋盔?
雪嶠點點頭,“大哥,你這名字真頂飽。”
郭盔有些無奈:“什麽時候了,你竟還有心思開玩笑。”
“鍋盔大哥,我殺人了。”
“嗯?”
雪嶠用力捏住了自己發抖的手指,“嗯,殺人了。”
“你這是害怕還是?”
雪嶠一臉凝重:“是興奮。”
刀刃劃破喉管的感覺,真的不太妙,但一想到自己因此躲過了什麽,他就止不住的興奮。
是興奮吧。
雪嶠隻覺得渾身血液都在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