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斯年想多了,因為後面的日子,壓力大到他喘不過氣,比以往幾年所有的工作加起來負荷還大,大到他完全沒空去想下半身的事兒。
不僅是身體的高強度壓力,更多是心理上的壓力。無助感越來越深,每天都是和時間賽跑,搶著能救回來一個是一個。縱是心臟一向強大的師兄,看著此時的人間,短短一周,白了鬢角。
這天調休,師兄夾著煙站在陽台上,左斯年敲門進來,說,給我也來一根。
兩人齊肩站在那裡,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偶有救護車飛馳而過,曾經喧囂的煙火氣被一片死寂代替。
春雨貴如油,小雨淋漓,路人匆匆,深灰色的雲層由遠及近壓下來,讓人心透不過氣。
梁佑瑾從客戶那裡回來,打車回公司,剛走進大堂,便看到那個人一身銀灰色西裝坐在那裡,不時低頭看表。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難以置信,手心緊張得冒了汗,她走過去,試探喊了一聲:“老公,你怎麽來了?”
她沒認錯,那人聞聲回頭,溫柔彎起眉眼:“小瑾,你就別打趣我了。”
梁佑瑾舉起手,眨眨眼:“這枚鑽戒可是作數哦!”
俞琛同樣伸出手,展示同款對戒:“作數。”話畢,兩人相視一笑。
“什麽時候回國的,也沒提前和我說一聲。”
“家裡出了點事,回來都辦妥了才來找你。”
梁佑瑾預感不妙,俞琛父母離婚各自成家,他一直和俞爺爺一起生活,她問:“出什麽事兒了?”
上一次梁佑瑾問俞琛同樣的問題,是一年半前。
俞琛來E國深造遊學,當時正在創作一件親情主題的雕塑,整日泡在工作室裡。遠在他鄉,他是梁佑瑾除了夏輕鶯之外唯一沒有血緣卻勝似親人的家人。
那天很冷,梁佑瑾下班了趕去華人超市買了火鍋底料和盒裝淨菜,拎著去工作室找他玩。
她一進門,嚷著冷冷冷,然後說,咱們今晚吃火鍋吧,慶祝周末。
工作室的地上堆著水桶和木條鋼絲,俞琛往搭好的骨架上堆大泥。他把泥一塊一塊地糊在骨架上,用木槌壓緊,拍實,站起來遠觀,又湊上前再塗一層泥。
一個半身人像隱約可見輪廓。
梁佑瑾靠在門框上說:“哥,開飯了。”
俞琛轉動雕塑台,換個角度審視,說:“我堆完大形就來,不然水幹了泥就掉下來了。”
聲音低緩,沒有往日的明朗,她聽出來不對勁,走過去探頭看著俞琛,他眼眶紅著,好像是剛哭過。
不想給妹妹看到自己的窘迫軟弱,俞琛專注手下的泥巴,加加減減,不去看梁佑瑾。
“出什麽事兒了?”
“我過幾天要回國,爺爺病了。我準備向爺爺出櫃了。”
信息量太大,梁佑瑾跳起來,驚呼:“你決定了?”俞琛有個感情很穩定的男朋友,男朋友早就和家裡人出櫃了,但是俞琛沒勇氣。
他旁敲側擊提過,俞爺爺活了一輩子,不能理解男人放著好好的姑娘家不找,為什麽要跟同性睡一個被窩。俞琛說愛就是愛了,和性別無關。
俞爺爺說你別跟我倆吹胡子瞪眼,不會是你有什麽想法吧?除非我死了!
一語成讖,姑姑今天來電話跟他說,爺爺查出了不太好的病,治療不積極,成天念叨著看不到俞琛結婚死不瞑目。
“我不準備撒謊了,我可以結婚,但對象必須是他,我跟爺爺去說。”
“不行!”梁佑瑾說:“爺爺現在哪能受得了這刺激。”
俞琛為人一向正直,隱瞞的字半個都編不下去,他痛苦地說:“我不結婚,爺爺就不接受治療。他逼我,可是我沒辦法隨便找個人結婚,對他,對那個姑娘都不公平。”
“我沒辦法怨恨爺爺,他有他的局限,可是我也有自己的堅持。”
“我來吧。”
俞琛停了動作,緩緩抬起頭,手裡還握著一團泥巴,他搖搖頭,別開玩笑了。
梁佑瑾堅定地看著他,說:“你知道我的,我一直單身,也根本沒有婚戀計劃,我們給爺爺演一場戲吧。”
“我不能搭上你的感情,把你牽扯進去。”
“我的感情早就沒了。“
她寞落地垂下頭,“我不是幫你,我是舍不得俞爺爺,從小他就待我們那樣好。我當然希望爺爺長命百歲,若是不能,那我們合約就到那一天為止好了。”
兩人領了小紅本,別別扭扭去醫院路上時候,梁佑瑾說這不行,爺爺看著太假了,你要高興一些,我也自然一些。俞琛說,知恩圖報,我怎麽感謝你。
梁佑瑾歪著腦袋想了一會,你三書六禮四聘五金八抬大轎把我接進門吧,我好歹是你們俞家明媒正娶的長孫媳婦兒。
俞琛送她鑽戒時候,一個勁兒說三克拉鑽戒看著還是小,梁佑瑾忙說夠了夠了。
那天,兩人一襲紅衣,去特需病房給爺爺送喜訊去,推門而入前,梁佑瑾說:“其實,我什麽都不需要,俞琛哥哥,我只希望你幸福。”
“小瑾,我也要你幸福。”俞琛想到了左斯年拿著那本素描來找自己時候青澀又憧憬的神色,不知道這兩人發生了什麽,他說:“下一次出嫁,哥哥作為娘家人為你準備嫁妝,我們家小瑾,值得最好的。”
梁佑瑾收回思緒,看著坐在眼前的俞琛。
“爺爺去世了,我和爸媽出櫃了。”俞琛真誠看著梁佑瑾:“這些年,謝謝!”
梁佑瑾眼圈一紅,俞琛的爺爺是一位老藝術家,她和左斯年還年幼時候,跟著俞琛常去俞爺爺家玩。俞爺爺常給這群小崽子畫水彩畫,用另一種形式紀念他們的童年,他們的成長。
他們坐在俞爺爺膝頭打鬧著喊怪獸妖精,仿佛就在昨日,而今,已經物是人非。
提筆作畫的老畫家去世了,八十八弄拆遷了,妖精和怪獸也沒能在一起。
葫蘆:老公終於出場了,希望沒寫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