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錦來崇山多少天,手機就關機了多少天。
杭提耘好不容易聯系到她時,已經快到八月中旬,杭錦剛下飛機,她在崇山多住了一周,因為太過逍遙,她難得享受了一回與世隔絕的生活,乍然回到北市,看著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和空氣裡充斥的咖啡香氣,還有點不太適應。
像是做了場夢。
夢醒後,又回到了現實。
電話裡杭提耘說她已經三十歲了,怎麽可以像個孩子一樣任性說走就走,就這麽把公司丟下,簡直就是胡鬧,說她一點責任心都沒有,說手頭的項目還沒做完,項目公司的負責人都還等著她,說好多事情都等著她處理,她怎麽可以一聲不吭就走,還走了那麽多天,還把手機關機搞失蹤。
杭錦安靜聽完,說了句:“抱歉,杭董事長,我已經從貴公司離職了。”
說完這句話,她就把電話給掛了。
滕平見到她很是激動,杭錦一走,他也就跟著從公司離職,獵頭挖了他三次,都沒能把他挖走,他也就當給自己帶薪休假,帶著父母出去旅遊玩了幾天。
中間杭提耘打電話聯系過他幾次,問他知不知道杭錦去了哪兒,他一問三不知,杭提耘又讓他回來繼續上班,滕平又是再三婉拒,說他隻跟著杭錦乾,不會給其他人打工,氣得杭提耘摔了電話再也沒找過他。
跟杭錦共事多年,還是頭次這麽久沒見到彼此,也是頭次這麽長時間沒工作,他連著好幾天都夢見自己在加班,簡直都快魔怔了,眼下看見杭錦終於回來,而且精氣神都還不錯,他放心的同時,又非常欣慰,像極了擔心女兒外出許久未歸的老父親。
杭錦坐上車之後,拿了後座的冰鎮咖啡就要喝,被陳霖攔下,他剛接了熱水放在保溫杯裡,塞到她手裡,又將後座的咖啡拿走遞給了滕平。
滕平了然地接過,一句廢話都沒多問。
杭錦生理期從來都不準,或許是因為經常加班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為失眠的原因,西醫讓她睡足覺養好精神,中醫讓她喝半年中藥調理,她是哪個都沒聽,一直以來都以工作為主,偶爾三個月來一次月經都很正常。
“先去醫院吧。”杭錦接過熱水,擰著眉喝了一口,溫度還好沒有很燙,但她大熱天的隻想喝點冰鎮咖啡降溫。
陳霖將保溫杯的蓋子放在她手邊:“你有事可以先去忙,我自己去醫院拆線就行。”
在崇山這幾天,紗布髒了都是杭錦替他換的,每次看見那些傷口,杭錦都會沉默好一會,陳霖不想她跟著去,到時候拆線看得更清楚,他不想讓她看見。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二話不說踩著油門直奔醫院。
滕平說公司最近運營還挺穩定,換了兩個ED,提了一個MD,又招了四個行政特別助理,杭煜早早就跑回南市了,杭提耘每天都在公司盯著,公司除了晨會,又多了一項下班之前的總結大會,其他沒什麽變化,就是所有員工都想杭錦回來,個個都在群裡留言艾特杭錦。
杭錦聽著,面上沒什麽情緒,車子到了醫院門口,她就下來,陪著陳霖去拆線。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馮淑君。
杭錦沒接,無非就是勸她回公司,或者是勸她聽話。
陳霖拆完線,坐在椅子上,抬頭看她,他頭髮又長了,烏黑柔軟的卷發貼著後頸的皮膚,又濃又粗的眉毛緊壓著烏黑的瞳仁,他鼻頭出了點汗,仰著下巴看她。
模樣是乖巧的,偏偏這張臉長得充滿野性。
他用右手勾她的手指,勾得她身體貼近,拿鼻子蹭她的胳膊:“好熱。”
他在故意轉移她的視線,好讓她不去關注他那隻受傷的左手。
杭錦拿桌上的紙巾給他擦汗,陳霖聽見手機震動的聲音,指了指門口,示意她去外面接電話,杭錦沒有出去,把紙巾扔進垃圾桶,站在他面前,拿出手機按了接聽。
馮淑君問她在哪兒。
杭錦說:“在醫院。”
馮淑君立馬坐不住了,問她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杭錦聲音淡淡:“沒事,在陪陳霖拆線。”
馮淑君沉默了幾秒,有些語塞的樣子:“我……你們要不哪天有空,到家裡吃個飯吧?因為我跟你爸爸沒見過他,也不了解,他是什麽樣的一個人,爸媽都擔心你。”
“不去。”杭錦乾脆拒絕了。
“阿錦。”馮淑君急急地說,“你別急,媽媽不是不同意,只是需要點時間,你爸爸他也需要一點時間,我們都是怕你受傷,所以才……你別急,改天有時間,我們一塊坐下來好好聊聊,好不好?”
“年底吧。”杭錦垂眸看著陳霖,他正拿手指勾她的手,“如果我們還在一起,我就帶他回家跟你們吃飯。”
等她掛了電話,陳霖就問她,為什麽用的是如果。
杭錦說,未來的不確定因素很多,誰會篤定,他們未來就一定能一直在一起呢?
她說的是實話。
可還是讓陳霖很受傷,還沒走出醫院,他就將她單手箍在懷裡,嗓音悶悶的,帶著點沙啞的質感:“我很確定,我會一直愛你,也會一直跟你在一起。”
在醫院聽見的大多都是禱告吧,鮮少會有人在這種場合表白。
杭錦越過他的肩膀,看見不遠處病痛纏身的病患,和愁容滿面的家屬,步伐匆匆的醫生和焦灼忙碌的護士。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鼻端,白色的牆壁和白大褂晃進視野,嘈雜的聲響背後,又傳來陳霖低低的聲音:“以後不要說那種話好不好?”
他聽了很難過。
杭錦彎唇笑了起來,沒有安全感的小孩,有點可憐,還有點惹人心疼。
她將手搭在他後腰,安撫地拍了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