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離婚協議（5）

在江寧失控之後，或者說，是在江寧終於願意說出心底裡那些話的時候。
周烈保持了沉默。
他只是仰著頭，無聲地凝視著面前的女人。
哪怕他的心裡，有著無數的話語想要反駁，卻硬生生地憋回了回去。
不是他不想說。
而是他怕一出聲，又刺激到了江寧，也怕她又變成之前悶不吭聲的失神模樣。
倒不如。
一次性的讓江寧全都發泄出來。
而周烈，也終於聽到了江寧在這十年婚姻背後，痛苦的掙扎和低鳴。
屋子裡，滿地狼藉。
江寧一件一件扔下的衣服、首飾，散亂在四周。
周烈從不知道，原來他對江寧的好，竟然會帶給她如此大的壓力。
他看著這些東西。
仿佛看到了——曾經的那根牛奶棒冰。
那個時候，是他狼狽的抓著空蕩蕩的口袋，感受著脊梁骨被壓彎的疼痛。
而現在，江寧哭著告訴他，她不喜歡這些東西，一點也不喜歡……
他們是何其的相似。
周烈忍著胸腔裡悶悶的疼痛，腦海裡的思緒卻因江寧的話，轉得飛快。
他在這個當下，仿佛明白過來了。
不知道在什麽時候，他和江寧的身份已經互換了。
二十年前，是他仰著頭，看著那個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有著甜美笑容的女孩。
滿身落魄的他害怕地不敢伸出手去。
怕手上的汙漬，弄髒了她身上的白色連衣裙。
十年前，是江寧仰著頭，看到了身穿西裝，事業有成的他。
她覺得自己用恩情，逼著他結婚， 逼著他留在了這個小縣城。
更陷入了長久以來的愧疚，以為是她的自私毀了他的人生。
所以現在。
江寧選擇了離婚，選擇了放他走。
這中間，他們誰也沒有做錯，命運卻陰差陽錯的，將他們推到了如今的地步。
如果不是江寧今天的崩潰，周烈恐怕一輩子都想不到這些。
他努力捧在手心、呵護在心尖上的珍珠。
它卻以為自己只是一塊普通的石頭。
房間內。
寂靜的可怕。
周烈陷入在沉重思緒中。
江寧靠著牆壁，連啜泣的聲音，都被她藏了起來。
一切都結束了。
她在說了這些話後，他們的婚姻，早已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江寧等著周烈簽字，等著結束他們之間的最後的聯系。
這樣的寂靜持續了許久。
直到周烈的手，緊抓著那一份沒有放開的離婚協議，因為太用力，紙張發出了弄皺的聲響。
他突然的出聲。
“那孩子們呢？”
周烈深黑的眸子，直直的看著江寧，問她離婚後，孩子應該怎麽辦。
江寧此時已經平靜了一些。
那細細的手腕，抹了一把眼角的淚水。
她垂下手，啞啞的開口，“離婚協議上都寫了，兩個孩子，我們一人一個。”
對。
離婚協議上寫了。
周烈也看到了。
可是他始終不相信，江寧寧願為了離婚，竟然連孩子也能割舍。
那可是她，拚了性命，生下來的孩子呀。
但是江寧的決心，顯然是超出了周烈的想象。
她深了一口氣，竟然主動跟周烈談起了這件事。
“你一直喜歡恬恬，恬恬也喜歡你，你要是願意，可以讓恬恬跟著你。”
“如果你想要小行，也可以……小行還沒入學，在上小學前，給他改個名字，讓他跟你姓吧……”
“我都可以，我們一人一個，只要你留一個給我……如果你都不喜歡，那兩個孩子都留給我吧。”
周烈聽著江寧的這些話。
他喉嚨裡全是苦澀的滋味。
一時間，已經分不清楚是生氣還是好笑了。
他的妻子啊，怎麽會說出如此違心的話。
他甚至在其中聽出來了。
江寧也不喜歡“江行”的姓。
唯一的男孩，跟江寧姓“江”，江寧應該也覺得他是在報恩，想給江家留下血脈。
怪不得那個時候，她聽到孩子姓名的時候，顯得欲言又止……
他怎麽會一點也沒看出來？！
周烈的平靜之下，是他理智的逐漸失控。
放在膝蓋上的手，那樣用力的緊抓著淡薄的紙張，手背上青筋凸起，幾乎能聽到關節摩擦的聲音。
他壓著胸腔裡的情緒，看著江寧，暗啞地出聲，“如果我兩個都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