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瞟了一眼自己腕上已經顯型的那個字,隨意答道:“興許是斬盡天下魔族之意吧,我忘了。”
斬盡天下魔族?
賀蘭宵沒有再追問,只是眼神黯淡了半分。
“我昨晚已經將祝余喂給你了,你感受一下,是不是已然有飽腹感了?”櫻招問他。
“嗯,腹中不僅有飽腹感,還有靈氣在流轉,”賀蘭宵掙扎著坐起來,“多謝櫻招長老。”
“那便好,”櫻招點點頭,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問道,“昨日你在結界中,可是使過朝真劍法?”
那套劍法是她早年間自創,她下山歷練之時也曾傳授於人過。劍法雖是自創絕學,卻也是身外之物,如若有人想學以傍身,她也決不會藏私,是以她雖未正式收徒,但在她這裡學過一招半式的人不在少數。
或許是大傷初愈,賀蘭宵在身心俱疲的情況下想不到任何托辭,他沉默了半晌,才將自己私藏了五年的朝真劍譜從乾坤袋中取出:“是……我偶然從家裡的藏典閣中發現了這本劍譜。”
“這……”櫻招接過劍譜,翻開看到自己的身影躍然紙上時,很是訝異。
把自己的身形做成幻影拘在劍譜中供人一遍又一遍的瞻仰,她可不記得自己曾做過這般自戀之事。
劍譜中的自己看起來呆呆傻傻,也不知道賀蘭宵這小鬼到底看了多少遍才學會她的朝真劍法。
櫻招看不下去了,直接將劍譜往懷中一收,嘴裡還碎碎念道:“興許是某些入不得大流的妖商術法,倒教我如同醜角一般被人日日觀看,實在是奇怪得緊,這玩意兒我便收走了,你以後也切莫再碰。”
眼見著她又要將自己東西給沒收,賀蘭宵臉色一變,向來不輕易外露的情緒陡然變得激烈起來。
“櫻招長老,你不是……我沒有……”他不是神思遲緩、口齒不清之人,但此時此刻竟有些不知所措。一片混亂中,他甚至試圖伸手將那本劍譜奪回。
櫻招坐在原地巍然不動,眼睜睜地看著他在觸上她衣襟的前一刻驟然停手,然後握緊拳頭抽手坐回榻上,仔細觀他臉色,雖然仍是白淨一片,但耳垂卻隱隱轉紅,也不知到底是羞是憤。
真是稀奇,這不苟言笑的小鬼居然會有這麽幼稚可愛的情態。
把他的符紙和丹藥收走都沒見他反應這般大,不過一本施了術法的劍譜而已,怎會如此戀戀不舍?
難不成他日日見著那個冒牌櫻招,產生了仰慕之情?
沒想到啊,她近二十年未出山,在山外還能有年紀這般小的仰慕者,看來年輕一輩的修道者們的確不太長進。
比不了她當年風華絕代——她自認為。
櫻招伸手捂住自己的嘴,盡量讓自己不要表現得太得意,眼角的笑意卻怎麽也掩不住,便是坐姿也不自覺刻意了幾分。她沒往旁的地方想太多,隻覺得弟子仰慕師傅天經地義,更何況是她這般厲害的師傅。
她揚起嘴角湊近賀蘭宵,故意打趣道:“怎麽?舍不得?”
賀蘭宵沒有回答,只是屈起膝將胳膊肘架在膝頭,臉埋進去不理她,沒辦法遮住的耳朵瞧著比方才還要更紅一些。
櫻招兀自笑了一會兒才發覺自己方才那話問得不妥,她漸漸收了笑容,正色道:“好啦,我既已在你面前,這劍譜你也用不著了,以後你想學什麽,我親自教你便是。”
埋頭默不作聲的少年終於有了一點反應,他動了動腦袋,抬眼望向她:“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幾次三番的試探過後,櫻招對他的懷疑雖未完全打消,但既已將他認下,用心教導肯定免不了。她靜靜地看著他,突然一臉糾結地問道:“我且問你,你為何從不叫我‘師傅’?”
賀蘭宵有些遲緩地眨眨眼,輕聲反問她:“我可以嗎?”
“什麽可以不可以?”櫻招想起自己對他的百般刁難,心結頓開,她略微抱歉地抿了抿嘴,嘴上卻將師傅的架子端得十足,“我既已收你為徒,那你自當叫我師傅啊。”
春三月,白雲浮玉。賀蘭宵看著櫻招盛滿笑意的一雙眼,隻覺得滿心的不可思議。
劍譜是陪了他五年的舊物,就這樣被收走,他想,他還是會有些低落。但如今櫻招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其他身外之物,好像也不那麽重要了。
他掀開繡被下床,鄭重其事地在櫻招面前跪下,行了一個拜師禮:“師傅。”
沒有絲毫猶豫,他恭敬又乖順地將這一聲“師傅”叫出了口。
他其實更習慣直接喚她“櫻招”的,但此時此刻,他覺得叫她“師傅”也很好。櫻招從不收徒,他是她唯一的——
弟子。
他是她的唯一。
櫻招繃不住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從沒過過這樣的癮一般說道:“嗯,乖徒兒。”
不過是小死一次而已,他得到的未免也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