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不欠她什麽,是她要跟著他,要他帶著她逃命。
然而站在她身前的謝重山卻沉聲開口:“羅朱,慎言!她不是我的姬妾。”
神色冷漠的少年眉上結了霜,不知道是因為剛剛眼中所見的情景還是因為胡人羅朱的一番話。
“她是位出身尊貴的世家小姐。豈是我能肖想的。你不要亂說話,若是唐突了她!我不會跟你客氣。”
暮色裡,這素裳少年身上也披了一道霞光,黑漆漆的眼眸認真端肅,長而鬱結的眉毛青黑入鬢,說得全是心裡藏的真話。
他離胡人羅朱有三丈之遠,離謝瓊卻隻一臂之遙。
謝瓊看他,卻忽然發覺他早已經不是個沉默愛笑的少年,數月之間,竟已經長成了個沉穩可靠的男子。
如斯良人,堪為夫婿。
已經喝得半醉的羅朱撓撓腦後金發,又借著哈哈大笑給自己解圍。
前頭久不見兩位佳客的桑格也尋了過來,見著三人間的尷尬氣氛,自是發揮了石樓老板娘長袖善舞,調情解憂的作用。
幾番推辭之下,謝瓊就跟著謝重山入了接風宴。
接風宴接的是謝重山與謝瓊,也接的是這位自羌胡王都遠道而來的羅朱王子。
燕敢城的銷金窟今晚不做生意,隻招待堂上三位客人。
樓裡最貌美年輕的胡姬披了輕紗裹身,眼下點了朱砂含情痣,在歡快的胡人小調聲中擺著腰肢,眨著媚眼拋向堂上兩位男子。
堂上兩人,一者身份尊貴,是自羌胡王都而來的貴客,也是石樓幕後的主人。一者長相俊美,年紀瞧著不大,卻頗具漢地男子的俊秀雅致。
獻舞的胡姬自己也犯了難,不知道自己的情意該向哪位傾瀉,就唯有做得面面俱到。朝羅朱那邊多看了一眼,就要衝謝重山這邊露出個勾人微笑。
謝瓊與謝重山用了一張矮幾,坐在他身側。受著那胡姬的頻頻媚眼,又瞧謝重山只顧著看自己。
她一時心裡酸澀,一時又難免歡喜。
歡喜的是謝重山方才並未因那羅朱而生氣,酸澀的卻是他說他不敢肖想她。
堂上金發的男子羅朱醉後眯眼,盯著堂下跳胡旋的半裸舞姬,酒色俱斂進那雙燦爛明亮過晚霞的眼眸,倒是和謝瓊今日在石樓中看見的嫖客們一樣好色。
“羅朱是羌胡王子。手下有些人一直盤踞在宛城。借著他的關系,也許我們能打探到和謝家一案有關的消息。”
謝重山神色冷淡,卻十分專心地跟謝瓊咬耳朵。
他並非如謝瓊所想,一點也不生氣,只是忍著罷了。
常言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這少年的心眼在情事上本就十分的狹小,從前看到謝瓊跟前出現些相貌端正的男子,心裡就要犯嘀咕。
今日見著謝瓊和羅朱糾纏卻並未生氣,不過是覺得羅朱對謝瓊出言不遜,怕自己再冷臉惹了她傷心。
然而,喝了酒的人,和吃了醋的人一樣,是一點也不講道理的。
謝重山方才吃了醋,現在又喝了酒,兩樣都沾了。
此刻又見這姑娘眼神瞟來瞟去,一會兒看看堂上的羅朱,一會兒又瞧瞧綺羅堆裡的舞姬。怎麽還能忍得下去?
“蟲娘!”
他清清嗓子,忽然喚謝瓊名字。
“怎麽?”
謝瓊正瞧著場中情景,鄙夷羅朱果然是個孟浪下流之人,就知道往胡姬胸前腰上看,被這麽忽然一叫,急急就扭頭去看謝重山。
浴後清爽乾淨,身上沾了點酒氣的少年眼神朦朧曖昧,其中卻透著一股寒涼。
他瞧著她,又端起酒盞吞了一口酒。酒漬粘在晶亮的唇上,於正經中就勾出一點不正經的風流來。
少年放下了酒盞,挺直脊背,眼眸黑漆漆中映著她的影子。又低低喚了一聲什麽,
居然就當著堂皇屋室中數十雙明裡暗裡的眼睛,輕輕吻在她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