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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銜玉(古言,h,1v1)》(65)纏人
微風拂過祠堂前院高大繁茂的林木,徐青引離開後,簷上被馬尾榕枝葉遮掩的一角悄悄鑽出了一個身影。文竹抬袖擦了擦趴在房頂偷聽時被瓦礫蹭髒的臉,環顧了一圈院中,見四下無人,三兩下抱著馬尾榕利落爬下來,趕緊往林鈺的院子去了。

房裡,林鈺正在喝今日的藥食,聽罷文竹的話,輕輕蹙了下眉:“她是這麽說的?”

文竹點頭:“是,不過她話隻說了一半,也不曉得她究竟是想做什麽。”

文竹今日在那簷上貓了快一個時辰,澤蘭聽他說話嗓子乾得厲害,給他倒了杯溫茶,文竹接過來兩口灌了,歎道:“不過我方才聽徐夫人那話,覺得她也是個可憐人,年紀輕輕死了夫君,娘家又不在都城,日子著實難熬。”

澤蘭屈肘撞他,不滿道:“你吃夫人的用夫人的,怎麽還幫她說話。”

林鈺道:“無妨,文竹說得不錯,那幾年李府上下過的都不是松快日子。阿嫂又喪夫,一個女人難免受苦。”

她思索了片刻,同文竹道:“你去問問陳老,徐青引在府中時哪些人服侍過她,將那些人一一查一遍,看看在我入府之後他們當中誰仍與徐青引保持著聯系。”

文竹些許不解:“夫人為何突然想起查這事啊?”

澤蘭明白林鈺這是要查查成親那日丟失的元帕之事,她伸手推文竹出去:“叫你查你去查就是了,怎麽那麽多話。”

文竹被澤蘭推著小步往外蹭,“哦”了一聲,回頭道:“那我去了夫人。”

林鈺笑著點頭:“去吧,辦好了替你和澤蘭做親。”

澤蘭燒紅了臉:“夫人!”

文竹也紅著耳朵,但答的卻是:“好哇。”

李鶴鳴離家不過半月,林鈺已收到了他數封來信,算算時間,估摸他在前往汲縣的路上便開始書信送回來。

信中大多記述的是些小事,譬如他沿途經過何地,見過何種光景,就連某日夜間趕路撞見一隻趴在路中央不讓的花鹿這種芝麻事都寫。偶爾信封裡還會稍帶一支沿途摘下的花葉,不過送到時多已經焉了。

他信送回幾封,每次寫得卻不多,無論多少事,都隻書一頁信紙,而信上最後一句永遠是:記得念我。

林鈺哪知他離家離得這般磨人,她每日過著與此前一般的日子,也無甚變化,都不知要如何回他,寫些舊事又覺得無趣,故而一直拖著。

但等李鶴鳴的第四封信送到手中時,林鈺終於著急動起筆來。

因那信上不再密密麻麻塞滿了字,隻短短一句話,瞧著像是動氣了:為何不回信?不念我?

這話林鈺是萬分不曉得要怎麽回,怎麽回都是錯,好似她負心薄情,他離家數日,她卻都不曾想過他。

林鈺提筆良久,索性假裝未收到他最後這封信,若無其事地將徐青引的事告知了他,因擔心擾他心煩,故而寫得並不詳盡,隻簡短提了句徐青引來府中為大哥上香,之後的事打算等他回來再細說。

林鈺寫罷此事,又不知還能再說什麽,她憋不出話來,最後在朦朧燭光下,蹙著眉慢慢書下一句:李鶴鳴,你好纏人啊。

這信翻山越水花了數日才送到李鶴鳴落腳的驛館,彼時汲縣的懸房案已查了清楚,錦衣衛正在縣丞羅道章的府邸拿人。

李鶴鳴一行人剛到汲縣的第二夜,羅道章正安排府中女眷攜銀子走水路出逃,但剛到碼頭,便被潛伏此處的錦衣衛攔了下來。

雖攔住了人,但證據卻不足,李鶴鳴初來乍到,也不好憑空抓人,是以花上幾日從一位名叫駱善的小官手裡得到了羅道章這些年受賄行賄的帳本才動的手。

羅道章雖只是一位小小縣丞,但府邸卻是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打眼一看,幾乎是滿目罪證。

錦衣衛執刀入府這日,羅道章知大勢已去,嚇得直接癱坐在了椅中,他那些個子孫女眷見此也是哭哭啼啼,吵得人心煩。

李鶴鳴壓著腰間刀柄緩步踏入羅府,抬起黑眸掃過院內左右一整面白玉堆砌的高牆,緩緩道:“李某數年前初來汲縣,記得羅大人多年的俸祿才剛夠買下這庭院,如今不過幾年,羅大人府內金銀都堆成了山,看來是貪了不少。”

羅道章記得當初還是千戶的李鶴鳴,更知他的雷霆手段,但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日也會落到他手裡。

他滿目悵然地坐在椅中,看了眼自己這院子,又望向氣勢冷冽的李鶴鳴,竟在忍不住喊冤:“李大人,大明俸祿微薄,大人在朝為官不會不清楚,若循規守矩,連一家老小都養不活,我也是,我也是被逼無奈啊……”

李鶴鳴神色淡漠地掃了眼滿院錦衣華服的鶯鶯燕燕,思及家中那位金枝玉葉,毫不留情道:“羅大人養不起,可曾想過是妾室太多。”

羅道章被他哽得說不出話,但片刻後,又想起什麽,面色希冀地站了起來。他越過自己的妻子兒女,手忙腳亂地從一眾年輕的妾室中拉出他往日最喜愛的美妾往李鶴鳴身前領。

“李大人……”他咽咽乾澀的喉嚨,將那被一院子錦衣衛嚇得腿腳發軟的美豔妾室推向李鶴鳴:“大人若不嫌棄、大人若不嫌棄,這女子便是大人的人了。”

他推得用力,那女人被他一下推得摔倒在地,狼狽地跪在李鶴鳴腳下,聳著肩頭無力地啜泣。

向他行賄的人李鶴鳴見得多了,但大庭廣眾給他送女人他還是第一回遇到,他微微皺眉,也不看腳下哭得梨花帶雨的女人,直接往後退了一步,道:“公然向錦衣衛行賄,羅大人可想過後果。”

但這還不算完,羅道章回頭又抓起他的妻兒牽向李鶴鳴,將其推在李鶴鳴身前,拱手顫聲哀求道:“罪責在下官,婦人無過……望李大人饒恕她們一命!”

他說著,狠著心踹了她們一腳:“哭什麽!求啊!求李大人饒命!不然你們莫不是想後半輩子在教坊司裡過活嗎!”

他的妻子緊緊抱著懷中孩子,閉著淚眼不發一詞,但其他妾室卻像是尋到了生路,紛紛跑上前來跪地求饒。

羅道章的話將她們嚇得不清,一時院中哭聲驟起,眾人磕頭求饒,一口一個李大人叫得淒厲悲慘,更有膽大者,竟伸出手來拽李鶴鳴的衣擺。

何三聽得這一院子哭聲,想起他那屈身教坊司的心上人,一時唏噓不已,但那歎息才出口,又陡然看見了那伸手去拉李鶴鳴衣裳的女人,頓時冷汗都下來了,何三忙大步上前想攔,但已經晚了。

李鶴鳴眉心一擰,屈指頂上刀鍔,刀刃猛然出鞘,發出尖嘯龍吟。他抬刀直直頂上撫上他衣擺的女人脖頸,刃尖刺破皮膚,鮮紅鮮血自她喉間流下,李鶴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聲道:“退開。”

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震懾,驟然安靜了下來,圍在李鶴鳴腳下的人嚇得連忙躲開,生怕這刀架在她們頸上,而那女人更是被頸項冰冷的刀刃嚇得雙股戰栗,淚流滿面。

李鶴鳴聲寒如冰:“今冬城內外死傷上千,橫屍遍野,諸位要求,不如去墳前求那失了住所活活凍死的百姓,都比求我來得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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