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殿內，最後一根紅燭燃盡了。
宮殿陷入昏暗，窗外天色漸漸朧明。

華衣精妝的妃子坐在膳案前，姣好的面目隱在暗色裡。
她面前擺滿一桌美食佳肴，菜已涼透。白淨瓷碗裡的長壽面泡久成坨。

站在角落裡的宮女規勸道：“娘娘，您等了一夜，早點歇息吧。”

妃子一動不動。

宮女大著膽子扶她身體，“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要保重身子，恩寵遲早會有的。”

淑妃扯了下唇，“遲早會有？”
她想起這一夜宮人稟報的太極宮的消息，自嘲道：“本宮過生日，陛下說會來看我，結果卻和旁人翻雲覆雨，在龍榻上滾了一夜……”

宮女寬慰，“娘娘，聽說是周婕妤惹怒陛下，陛下將她帶到太極宮處罰。”

淑妃慘淡一笑，“處罰能處罰一夜？信不信周薔今日中午能軟著腿從太極宮出來……”
宮女囁嚅，“娘娘……”

淑妃咬牙，拂去案上的瓷碗，“啪”地一聲，長壽面散了滿地。
她的聲音尖細而羞惱，“皇帝罰人，有在榻上罰的嗎？！”明明是君恩。

“娘娘。”宮女強自道，“也許事情沒您想得那麽糟糕。”

淑妃苦笑搖頭。
周薔位卑但得寵，宮中眾人皆知。無論私底下，還是彤史上記著的，皇帝隻召她。
太后原先管過一回，警誡周薔不得獨佔龍恩。不知皇帝給太后灌了什麽迷魂藥，現在太后也袖手不管，任由兒子作為。
妃嬪眾多，都是獨守冷殿。皇帝最多過來坐會兒，從不留宿。

淑妃長歎，“想本宮一介名門貴女，才貌俱佳，未出閣前百家求娶，究竟哪裡不如一個二嫁之身的前朝妃子！”
宮女小聲道：“陛下也就圖個新鮮……”周婕妤難得的傾世美人，沒有幾個男人能拒絕。

“新鮮？”淑妃挑起描畫精細的眉毛，冷笑，“選秀進宮的妃子哪個不是處子之身，這不新鮮嗎？偏皇帝被個婦人迷得五迷三道。”
“是。”宮女附和，“男人就喜歡這些妖妖嬈嬈的女子。”

“周薔知道昨兒是本宮生辰，還硬來搶人。”淑妃秀麗的面上掠過一抹陰翳，“照此以往，縱容這寵妃習氣，那我們宮裡的其他嬪妃沒法活了！本宮要不殺殺她的銳氣，肅清宮闈，哪天說不定見她還得行禮呢！”

“娘娘嚴重了。”宮女說，回想昨日紫宸殿的情形，歎道，“不過確實有些猖狂。娘娘您沒看到，奴婢昨日和周婕妤的宮女一起去請陛下，陛下說先去周婕妤那兒，她的宮女得意得尾巴都翹上天了，有寵腰杆子就是硬。”

淑妃“呵呵”道：“那可不是，真是什麽阿貓阿狗都欺負到本宮頭上來了。”頓了下，抬起下頜，“庚嬪那邊說手中握有讓周薔失寵的把柄，本宮原不想和她為伍，這下看來……”
她吩咐，“下午請庚嬪來宮裡一趟，就說本宮與她有事相商。”

“是。”

*

周薔一覺睡到中午才醒。
後背的傷痕，身下的兩穴清涼舒爽，似被人上過藥膏。

小桃伺候她盥洗，周薔問：“上午有宮人進來過嗎？”
“嗯？”小桃一怔。
她直截道：“我的身子誰清洗上藥的？”

“應該是陛下？”小桃估摸道。昨晚上到今上午，沒見宮女進去伺候。

“哦。”周薔平平地應。
算他盡了一點良心。昨晚搞得她半死。

“娘娘。”小桃稟道，“陛下讓小周娘子出宮了，說是遣返回家。”

事情已過，他也罰了她。周薔不驚奇，隻問：“她的傷怎麽樣了？”

“皮外傷，沒碰到骨頭，休養一段時間就能好。”小桃道，又擔憂，“但陛下上午召了她，不知問的什麽事。”

左右不過她和舊帝那點破事，隨他查證，她本就是被辜負的那個。周薔不以為意。

伺候周薔用膳時，小桃忽想起一事，支吾說：“娘娘，昨兒是淑妃生辰，奴婢請陛下來咱們宮，算截了淑妃的胡。”

“怎麽回事？”周薔放下筷子。

小桃述道：“淑妃的宮女先請的陛下，奴婢後來的，陛下說先來看您，晚點去淑妃宮裡，可昨晚上……”紫宸殿一夜嚦嚦嬌啼，皇帝連太極宮的大門沒出。

周薔扶額。做不到的事，蕭度不要答應好嘛，這筆帳，淑妃肯定算她頭上來了。
他惱怒，哪記得什麽嬪妃，只顧罰人。

“去我庫房挑件禮物，送到淑妃宮裡賠罪。”周薔囑咐。

“娘娘……”小桃欲言又止，“她們……”

“你照做就是，不用理她們的態度。”周薔道。
剛入后宮，她不是沒想過與妃嬪們交好，但這些貴女瞧不上她如今的出身。後來因蕭度對她恩寵多，妃子們更是看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后宮本就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
其他人對她豎起心防，她自然沒有什麽熱臉結交的心思。

“對了。”周薔揉揉眉心，交代，“你跟宮裡人說一下，近來少外出走動，大家低調些，尤其小心淑妃宮裡的人，千萬別惹上什麽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