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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賦傾城色(高乾 強取豪奪 寵文 NP)》第一百二十一章 熱烈的愛戀,偏激的報復,穿梭時空的肆意,插手天命的狂妄,以及最後那樣深沉的絕望……
方瑾儒本質上就是一個非常寡情涼薄的女子,由她隻憑著墮久的一席話,就拋下熱戀中的情人和血濃於水的父母去追求她夢想中極致的逍遙人生已可見一斑。
經過六年的修身養性,她對人世間的貪嗔癡慢疑已逐漸斬斷。
然而在閔西廷喪命的那一刻,對於自由與永生的向往;墮久多次嚴厲地強調,在超脫天道的掌控之前,只能作為一名冷眼旁觀的旅人遊走在時空裡,絕對不可以干涉任何人命數的警告,俱如冬日裡呼出的一口熱氣,慢慢冷卻,然後彌散在空氣中。數年前首次陷入愛河那種單純而甜蜜的悸動,那個曾經不顧一切地愛過的少年眼內羞澀而動人的笑意,便前所未有地清晰起來。
她握緊手中那隻咖啡杯瘋了似的衝出去。
方瑾儒趕回居住的地方,房子裡空無一人。近年來墮久已很少留在這裡,他們經常一年半載都不能見上一面,說上半句話,在修行的大道上,二人形同路人,互不干擾。
方瑾儒關上門走進自己的房間,雙手握住咖啡杯,盤膝而坐。她的修為日深,不過短短數秒鍾已依從自己的心意回到了剛踏入咖啡館那一刻。
她一徑走到那名倒咖啡的侍應生面前,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將一方刺繡折枝豆綠牡丹的白色絲絹遞給他,絲絹右下角繡了一隻細若蚊蠅的“瑾”字,“請把這方絹子交給路對面那名穿黑棕色西裝的高個子男人,告訴他是一個長得很美的華夏女子拜托你交予他的。他若問女子在哪裡,你就說她已經往前走遠了。”
侍應生的臉已經鮮豔得如同一張紅紙,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方瑾儒撫了撫他的臉,素手比一朵盛放的白玉蘭還要柔嬈動人,“我還不夠美麽?”然後推了推他,微微一笑,“去吧。”
她躲在一根方形柱子後面,看著侍應生叫住了閔西廷,倆人交談了幾句,閔西廷突然發足往前狂奔,那輛黑色跑車越過他疾馳而去。
方瑾儒將漫出眼眶的一顆淚珠拭去,低聲道:“西廷,我不再對你有所虧欠了,往後歲月流轉,滄海桑田,生死都不要再相見罷。”
她心如止水般閉合上雙眼,面前一黑,下一刻,光亮再次映入眼幕,緊接著見到一張陌生男人的臉,漸漸的,這張本該毫無交集的臉竟變得熟悉起來。
方瑾儒隻覺心中似戳了一刀的劇痛,“哇”的一聲,直奔出一口血來。
在這一瞬間,那個本該於二十五歲之前蘭摧玉折的薄命女子所經受過的一切:與初戀情人相識相知,被閔夫人下藥,遭受閔祁山的欺凌,被心愛之人誤解,卑微地委身於強佔自己的男人,利用他去作毫無意義的報復……這些令人難以忍受的記憶,不容置喙、無法反抗地通過這具身體強行灌注到方瑾儒的靈魂,命運的軌道被蠻橫而殘忍地扭轉回來,變得更加殘破可怖。方瑾儒人生中最霞明玉映,最肆意灑脫的六年儼若吉光鳳羽,在時間的洪流裡被抹得一點不剩。
熱烈的愛戀,偏激的報復,穿梭時空的肆意,插手天命的狂妄,以及最後那樣深沉的絕望……前世今生的記憶如同洪水洶湧而來,幾乎將她擊潰。
那麽墮久呢?那個超脫塵煙,注定成佛的男子,為了改變她悲慘的命運逆天而為,在命定的刹那挽住了她的手,想將她帶離原本人生軌道的人,他是不是也從她的人生裡被殘忍地抹去?
童徵駭得面無人色,把她從酒店套房的沙發裡扶起來,“瑾儒,你要節哀順變……”
方瑾儒神情空惘地推開他,“你可以先出去一會麽?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童徵早就習慣了她的冷淡疏離,無奈地幫她拭去嘴角的血絲,交代了一句:“我就在大堂裡呆一會兒。”便依言走出房間。
方瑾儒攤開自己的一雙手,每一寸潔白細膩的皮膚,每一個纖巧圓潤的指節,都仿佛是神工鬼斧,美得令人心折。她閉了閉眼,將幾隻手指塞進嘴裡瘋狂地齧啃起來,皮肉被咬破,濃稠的血水激濺而出,沿著嘴角一滴滴流淌下來。
一隻冷涼的手掌伸過來將她的手指從嘴裡扯出來。
方瑾儒渾身一顫,不敢相信地仰起了臉。
墮久拿著一塊純白色的棉布帕子為她輕輕拭去傷口流出的鮮血,垂下來的頭髮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露出來的下巴瘦削蒼白。
“不過修煉六年,就輕率地干擾人間命數,瑾儒,你實在是膽大妄為。”墮久歎了一口氣,目光落在她纖長濃密睫毛間凝結的幾滴淚珠上,伸出手指接了一顆放進嘴裡,似乎在細細地品味內裡的苦澀與酸楚。他溫和的聲音帶著不可錯認的悲憫和哀憐,“百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看開些罷。你還是可以跟我走的。如今你靈識盡毀,生機耗損,往後恐怕會每況愈下,與我在一起,我總能保得你一世平安。”
方瑾儒怔愣地盯著他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消瘦得令人觸目傷心的下頜,輕聲道:“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說。”
“我方瑾儒狂妄自大,以為能掌控生死,擅自去化解閔西廷命定的死劫,反把生我養我、恩重如山的父母害死。那麽你呢?墮久,為了改變我的命運,你付出了什麽代價?”
這方世界裡,方瑾儒在二十四歲這年並沒有去巴黎,而是陪伴丈夫童徵一起來波士頓參加為期十天的學術沙龍。方瑾儒獨自一人在街頭散步,丟落了一方刺繡折枝豆綠牡丹的素色絲絹,被遠遠跟隨著她的閔西廷撿到後追上去交還給她。在同一天,到巴黎旅行的方瑾儒父母被一輛疾速奔馳的跑車撞飛,二人當場氣絕身亡。
墮久沉默了許久,道:“你真的想知道?”
方瑾儒遲疑片刻,慢慢點了點頭。
墮久輕輕地歎息一聲,抬起頭,倆人視線交纏的刹那,方瑾儒的瞳孔微微一縮,再也忍不住失聲慟哭起來,每一聲哭泣都壓抑而痛楚,仿佛自靈魂的深處被艱難地一絲絲抽取出來。
那雙本該無愛無欲的眼裡已經染上俗世的塵埃,那樣的眼神她在很多男人的眼裡見到過——閔西廷、閔祁山、童徵,還有許許多多她根本連名字和相貌都已經忘記了的男人,內裡無一例外地飽含著炙熱如火的欲念,纏綿悱惻的情意和求而不得的渴望。
墮久的眼角已經生出了淺淺的皺紋,鬢角染上風霜,不過短短數年,這個幾乎已經長生不死的男人以一種駭人的速度衰老下來。他們同住數載,曾經朝夕相伴,方瑾儒竟然毫無所覺。
腦海裡突然響起了閔西廷得知她決定嫁給閔祁山時說過的一席話:“木石心腸,果然是木石心腸,哈哈,我閔西廷到今時今日才知道,原來真有人的心是石頭生成的……”
方瑾儒搖頭拒絕,繼而反握住墮久瘦骨嶙峋的手掌貼到自己臉上,以一種她從來沒有過的溫柔眷戀的姿態對他道:“墮久,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不過是區區情劫,總能渡過去的,過了就是與天同壽。”
墮久苦笑一聲,“我早料到會如此,仍然不忍心拒絕你任何要求。”
作為天命之子的禁臠,若非方瑾儒心甘情願,這天下間誰人能將她帶走?
墮久執起她的手愛若珍寶般親吻,“渡不過,也不過是一死而已,你不必自責,是我自己心甘情願。瑾儒,你要好好活著,如果我還沒……”如果不死,十三年後定會回來。
他的話未能說出口。自古情劫難過,多是兵解遁入輪回,況且魂魄之力受損,焉知有沒有來世。他從不畏死,只是放不下方瑾儒。
墮久天資卓絕,行走天地之間,輾轉數十年,自問已超脫天道,無所顧忌。
豈知天威難測。
憲珥一生唯愛其女碧落,絕不會顧惜連一面都不曾見過的外孫女兒。自墮久第一眼見到方瑾儒,取她而舍憲珥獨女之時,因果錯置,便落入天道的羅網,陷入情劫,生了心魔……
方瑾儒目送墮久離開,頓覺萬念俱灰。
墮久本來已是方外之人,超出三界,不入五行,卻被她連累,重回紅塵歷劫受苦。
繁華褪盡,浮生若夢,她方瑾儒余下的歲月,不過是等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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