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秋心甘情願做她的情人。
他不要求結婚,只是很溫順地幫她把該料理的都料理好,在她想要的時候用身體滿足她。
陸生生覺得這不夠,她這麽愛林秋,她不該隻給他這麽點東西,但林秋根本就不向她提任何要求。
哪怕他沒法跟她展開話題、沒法跟她天南地北的聊天,從生活到領域到圈子全都說不到一起去,他也像是渾不在意,只要她不愛別人、不和別人做愛,能繼續這樣偷偷的隻屬於他一個人,他就感到滿足。
他把她當成傳家青瓷供奉在明亮潔淨的水晶櫃裡,供人觀摩,不允許別人染指觸碰,就連他自己都戰戰兢兢,不想將她玷汙。
但陸生生從來就不是在神壇上會發自內心開心的人,所以她借力打力,用自己神明的身份來更有力的控制林秋的一舉一動。
她讓他每一根頭髮絲都完全屬於她,她終於徹底佔有林秋了,可是她的精神卻越發寂寞空洞。
有一天陸生生在翻魯迅的書,看到了故鄉裡的一段話,情緒突然就上了頭,眼淚一下流到止都止不住。
她坐在冷清的大房子裡,想起了小時候掛著破掛歷的黃土屋,想起了那晚又黃又厚的蚊帳,想起林秋灑在她耳根的熾熱呼吸和自己聞到的濃濃蚊香味。
那個時候他們的心緊密貼合在一起,他們的身體如此渴望著另一個人的溫度。
陸生生在家裡翻來覆去地找,在昂貴的原木桌上點了盤蚊香,貪婪地聞著那個味道,邊流淚邊一遍又一遍地看著書籍裡的那段描述,心臟就像被行刑一樣——
“阿!閏土哥,——你來了?……”
我接著便有許多話,想要連珠一般湧出:角雞,跳魚兒,貝殼,猹,……但又總覺得被什麽擋著似的,單在腦裡面回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淒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度終於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
“老爺!……”
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話。
……
陸生生捂著臉,先是覺得好笑,林秋小時候真的比閏土還土,可笑了之後她就開始哭,哭到最後甚至雙手抓住了頭髮用力抱住了頭縮成了一團不停顫抖。
她真的不明白自己和林秋之間到底哪一步走錯了,為什麽一切會變成現在這樣?
他們明明一直相愛,可現在卻像是誰都過得不幸福,她快要受不了,再這樣下去,她怕自己對林秋那麽濃烈的愛,最後都會被漫長的寂寞和空虛一點點消磨殆盡。
她甚至惡毒地想拋棄林秋,想把這顆毒瘤給趕出自己的生命。
那種全然的混亂讓她頭腦越來越不清醒,強烈的負面情緒每天都在衝擊著她的心情,陸生生愛上了蝴蝶標本,自殺的念頭每天都在越變越強,她只能不斷服用抗抑鬱抗焦慮的藥物,藥量越來越大,可她還是不受控制想讓她和林秋的感情永遠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
每次午夜夢回,她都會被自己恐怖又荒涼的夢境嚇到哭泣發抖,可是叫來林秋抱著她睡,她又覺得透骨的冷。
她排斥著已擁有的,然後緬懷著過去,就好像他們現在已經變成了兩個會呼吸的死人。
那天晚上,她在浴缸裡泡到熱水變冷,終於在十點的時候拿起刀片,劃開了自己的胳膊。
泡在從淡粉慢慢變成血紅的水裡,陸生生夢見了小時候的林秋和自己,還迷迷糊糊地看見十四歲那年自己把他從那個小棚子裡帶出來的情景。
她突然有點明白那時林秋躺在那裡等死的心情了,她好孤獨,世界好像將她給排斥出去,不願意接受她。
沒有任何地方是她的容身之處,除了記憶,也沒有任何地方能容納她的感情。
她好像哭了,然後睜開了眼睛,她看見林秋在車後座抱著她,他臉色慘白的就像失血過多的不是她而是他。
“我沒事。”醒後她才發現自己沒哭,夢裡那種悲慟的感覺也隨著涼風逝去。
陸生生沒割到關鍵血管,如果一直沒醒可能確實是有點問題,但她已經醒了,林秋來的有點早,給她及時止了血。
林秋有些懵地看了她一眼,他手足無措,嘴角有淚痕,她很久都沒在他臉上看過這樣的表情。
陸生生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止血藥物和繃帶,開口道:“回去,我自己縫。”
她說著看向他:“不然明早全醫院都要開始傳陸生生割腕了。”
林秋讓司機掉轉車頭回到來的地方,說話時他聲音抖得厲害,陸生生發現他的手也很涼。
她握住他的手指,含到了嘴裡,然後呆呆地看著他的下顎。她想和他天長地久,又想把他趕走自己一個人獨活。
陸生生覺得自己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十四歲那年回來找他了,可她做過最不後悔的事也是那年找回了他。
大概就是這種矛盾實在激烈到讓她承受不住了,她的兩個願望無論哪個都實現不了,所以她最後才想直接放棄自己的生命,讓美好永遠都留在它最美好的那一刻。
陸生生被林秋又抱回了家,她有些頭暈,她讓林秋把她的醫療箱拿出來,然後開始自己消毒,打了點麻藥,在他的幫助下咬著牙邊哭邊把針給縫上了。
還是疼的,她隻偷偷留了一點麻藥在家裡,因為以前林秋在給人裝水電的時候割傷過,那次她給他處理傷口的時候家裡什麽東西都沒有,再後來她就留了整套專業裝備。
沒想到第一次打開居然是用在自己身上。
他給她煮了些粥,吹著喂給她喝了,家裡的掛鍾敲響,十二點,他的臉色還沒從那種失血過多的慘白裡恢復過來。
陸生生心酸的厲害,她摸著林秋的手吻他,林秋終於低頭哭了出來,他用力抓著她沒受傷的那隻手放在唇邊親吻,身體抖得就和他嘶啞的聲音一樣。
“生生,求求你別留我一個人,你不在了我不知道怎麽活……”
陸生生想說我們殉情吧,你先走,然後我馬上就來陪你,但是她看著林秋還會動還會哭的樣子,又很不忍心讓他鮮活的生命就這樣在自己面前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反握住林秋的手,有些扭曲地看著他,說道:“林秋,我想結婚了。”
他抬臉看著她,哭得狼狽又不堪,陸生生拿出紙巾幫他擦了擦,平靜地看著他說道:“其實人就算不談戀愛自己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我這不是說要和你分手的意思,我只是覺得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再捆綁得這麽緊密。”
“你想結婚……”他像是想說我可以娶你,但他就連說出這句話來都覺得像是要玷汙了自己的神。
陸生生等了他一會兒,繼續說道:“塞給你都不敢要的東西,你為什麽就不肯松手?”
“我要,我娶你!”大概是被陸生生這悲憫又無情的表情給刺激了,他抓著她的手變得越發激動顫抖起來,陸生生又反問他:“那和我結婚之後呢?還跟現在一樣嗎?一切會發生什麽變化嗎?”
他沉默了,眼睛睜得大大的與她四目相對,陸生生抽出了自己的手,往後退了一點,“就算和你結了婚也不會有任何變化,我們每天沒法交流,還是各過各的,我才二十八歲,但我覺得我活得好像已經八十二歲了。”
她不再抬眼看林秋,也沒讓這沉默延續太久,“要不你走吧。”
“生生……你想要我做什麽,我都可以學起來,但是你別說讓我走,我不知道我還能去哪。”他眼前都是水霧,他比陸生生大上兩歲,三十歲的男人現在不安的就像要被親戚送給別人養的孤兒。
是,他還是個孤兒,他這一生,眼裡都只有陸生生。
“對不起。”陸生生看著別處,眼淚驟然湧了出來,她花了好長時間才壓住那來勢洶洶的痛苦,啞著嗓子鼻音很重地說道:“我就是每天都很想去死,我不想活了。”
這話的攻擊性對林秋幾乎是碾壓性的,他終於站起了身。
陸生生在林秋起身的那一秒時就反悔了,她撲上去抱住他,脫他的衣服親他,也不管自己手腕上的繃帶溢出鮮血,把他按在地上和他呼吸交纏,賣力親吻,喘息著做了起來。
他不溫柔,像隻被狠狠刺激過的野獸,在她身體裡射了兩次,他陪陸生生一起被關在籠子裡,給前來找樂子的親朋好友們表演,逃不掉也停不了。
陸生生因為性愛分泌出了一些能讓她愉悅的激素,她吻著林秋肩上被她抓破的血痕,柔情似水。
林秋抓著她的頭髮讓她看著他,陸生生頭皮被拽得有些疼,但她隻覺得這疼痛恰到好處的安撫了她。
“陸生生。”
“嗯。”她舔了一下乾澀的唇瓣,吞咽了口水。
“不要結婚。”
他收緊了手,疼得她眯了下眼睛,“憑什麽不結婚?憑你娶不了我?”
“你不能背叛我。”林秋翻身把她壓在了身下,用力掐住了她,看著她一點點窒息,最後還是松手了,眼裡透著濃濃的無助與痛苦,“我把什麽都給你了。”
她咯咯笑了起來,現在給她把手術刀她就能毫無負擔的去殺人。
她腦子裡那條神經終於被繃斷了,那夜之後,陸生生終於從那種鬱鬱寡歡意志喪失的狀態裡走出來,恢復了生機和活力。
她買了很多漂亮衣服,上班會化精致的淡妝,變得比以前更像陸生生。
她不再糾結自己和林秋沒有共同話題,也不再糾結自己和他聊不到一塊去,更不糾結自己和杜浚雙方家庭日漸融洽的關系。
那晚自殺之後,她大概是找回了十四歲之前的狀態,她乾脆的將那些會讓她矯揉造作又瘋瘋癲癲的情緒都丟給了林秋,開始一個人在籠子裡撒歡發瘋。
反正她死也離不開林秋,反正林秋也死都離不開她,與其兩個人一塊正常,不如就讓他一個人正常,讓她當個瘋子。
這樣的話,他們之間至少還能快樂一個,不是嗎?